【歧點悖論ψ ver.collapse】第三章 第１節
——記錄機體編號：ESP-TRP-3644
——記錄時間：4926.12.05.15.XX.XX.XX
——資料讀取中
『……又是不確定性原理，又是量子穿隧……拜託妳別再說這些怪東西了。』
『……所以妳真的都沒聽說過？』
『……』
『……簡單來說，『不確定性原理』是指物理法則裡，存在著許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形。打個比方吧，假設今天妳用手槍朝我射出一發子彈，請問，對於這枚飛行中的子彈，妳會怎麼形容？』
『呃，很快速？』
『對，還有呢？』
『……』
『給個提示好了，子彈會在空中的哪裡？』
『……嗯，會在妳和我之間嗎？』
『是的，一點也沒錯。剛才的兩個描述，分別就是子彈的速度，以及子彈的位置。速度和位置這兩個物理量，就是不可能同時確切測量的數據。』
『最好是。』
『妳先別急……請想想，要測量子彈的速度的話，會需要什麼資訊？』
『速度的話……是距離除以時間吧，也就是說，只要知道多少距離和多少時間就可以算出速度了。』
『完全正確。不過接下來，回到剛才子彈的例子，假如我們把時間暫停，讓子彈停在空中，會發生什麼事？』
『……速度會變成零嗎？』
『不，並不是變為零，而是『不確定』是多少。因為『過了多少時間』這個資訊被移除後，我們變得無法得知子彈的速度了。』
『嗯……所以是無法確定速度而已嗎……』
『是的。但是此時，子彈的『位置』就可以確定了。』
『什麼……啊，『位置』——』
『這下能明白了吧。將時間暫停之後，雖然不知道子彈的速度，卻可以知道子彈的位置。相反的，妳原先測量速度的行為，需要的是一段『距離』，而不是一個具體的『定點』。所以，當你確定了子彈的速度，就無法確定它的定點位置。這，就是海森堡的不確定性原理。』
『好像……是這樣吧。』
『有趣的是，除了速度與位置——精確來說是動量和位置——之外，還有許多物理量都有這種二者只能確定其中之一的關係。時間與能量就是一種，而從中衍生出的物理現象——量子穿隧效應，也是能完美詮釋不確定性原理的一例。』
『什麼……還沒結束嗎……』
『原子的構造應該知道吧？電子、質子和中子也都認得吧。』
『知道……』
『一般來說，質子和中子會被關在原子核裡面對吧。不過科學家以前就發現了，有時質子和中子竟然會自發性的瞬間離開原子核。甚至，在某些實驗中，科學家也時常觀察到某些粒子會非常不受控的在很短的時間內，來回在它原先應該要待在的地方穿越。』
『嗯……』
『這些粒子反常的現象，通常都會在很短暫的時間內以固定的機率發生……是的，好比把距離縮短成一個點以取得位置一樣，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或者說是非常確定的一個時間點之上，『能量』的不確定度會大大的提升。
『這些粒子就是利用了這個原理，在短時間內突然獲得了足夠大的能量，打破了原先將他們束縛住的牢籠，不受控的亂跑——這就是所謂的量子穿隧效應。』
『在瞬間以微小的機率發生嗎……這算是某種奇蹟嗎？』
『這跟奇蹟沒什麼關係吧……如果牢籠足夠堅固，粒子也會沒辦法往外逃走，一切都是能夠被計算出來的結果。』
『嗯……妳果然只能這麼解讀……不過，也該讓我下課了。請讓我專心把史瓦希壓縮器組裝完。』
『……好吧，難得妳會讓我把話說完……拿去，這是PC04。對了，剛剛從時間機器上把它拆下來的時候，我發現它的卡榫受損了，組裝的時候請小心一點。』
『謝了，我會注意的。』
『不客氣。那麼莉娜，等妳組裝好之後再交給我調整吧。』
『包在我身上，蘭。』
——資料讀取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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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吐感充斥在大腦的各處。
莉娜感到自己的喉嚨正在抽動，胃也跟著在腹中翻攪。
當臉部的皮膚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意識。
黑髮少女驚醒。她睜開雙眼、將自己從地上撐起。
視野由模糊漸漸變為清晰。她看見自己手掌所碰觸的地面，光滑的得像是一面鏡子。地板映射著亮白色的光輝，以及自己的倒影。
她迅速抬起頭，向周遭放眼望去。布滿在視野之中的，只有同樣冰冷、無機，如同異星物質一樣的蒼白平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白色」之外的物體。
一言以蔽之，那是一個只填滿了光與反光的幽閉空間。
「……這裡是……」
莉娜努力壓下反胃感，催促自己的腦袋趕快清醒過來。
——桑卡象限？
「對了，我和蘭進入了蟲洞……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們待在時間機器中，啟動了史瓦希壓縮器，進入蟲洞，接著一切就交由機器控制了。
——大概是……失去意識後，我和蘭在瞬間就穿越貝加門，抵達了桑卡象限……
忐忑不安的少女在心中做出了推論。
只是，她實在難以相信這裡就是她們的目的地。
眼前的景色，是一個單調的室內空間；地板、牆面、天花板皆是由某種莉娜從沒見過的，鏡面似的白色建材裝潢而成——
不，或許不能說是從沒見過。
蘭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雪地車的車殼，都是由這種白色物質製成的。
「……對了，蘭呢？」
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看到蘭的身影，也不見涅希斯的蹤跡。
莉娜焦急的轉身，但她只看見自己身後的地上，有一個背包和一顆金屬球。
她想起背包的裡裝著等離子護盾，而金屬球就是不久前還被她捧在手中的史瓦希壓縮器。她起身，走上前將背包和儀器雙雙拾起——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雜音。
『……喂……娜……到嗎……』
莉娜差點嚇得把手上的東西摔回地上。她趕緊用另一隻手碰觸自己的耳朵。
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屬時，她才想起自己正戴著耳入式對講機。
『……聽得到嗎？……莉娜……』
「聽得到！」
莉娜連忙回應那越來越清晰、宛如鈴音般的聲音。
『……太好了……嗚，HR差點超過一百三……』
蘭的聲音從對講機的另一端傳來。聽見蘭一如往常說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莉娜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放下。
「——蘭，妳在哪裡？」
『我……應該是在某種機房裡，總覺得似曾相識……。』
「……什麼意思？妳認得這個地方？這裡是桑卡嗎？」
『嗯，這裡是就桑卡……妳呢？妳在哪？附近有些什麼嗎？』
莉娜瞇起眼睛，再次掃視周圍。
她所身處的空間，全被白牆包圍著。毫無特徵的景色使她失去了遠近感，難以辨識此處的大小，她的意識也在刺眼的反光中逐漸變得渙散。
「這裡只有白色的牆和地板……還有……」
終於，莉娜在視線裡認出了某樣事物——一個難以被發現的走廊入口。狹窄的入口就開在正前方的牆壁上，不知通往何處。
「……一個走廊。」
莉娜背上背包、緩緩起身。
嘔吐感尚未消失，從四面八方照射過來的高光使她暈眩。
她搖搖晃晃的走向前。走廊的入口從原先的渺小一點，漸漸放大成能夠容納下一人的寬高。那是自己與走廊的距離正在拉近的唯一證明。
「……嗯……不過被一道門擋住了。」
來到距離走廊僅有幾步之遙的地方，莉娜才看見那長方形走廊入口，反射著自己的倒影。那是一道乾淨到幾乎無法被看見的玻璃門，阻隔了任何想要再踏近一步的人。
『……我猜是入口大廳。』
耳裡傳來蘭的聲音。
『……可以看一下門的旁邊嗎？』
「我看看——」
隨著指示，莉娜看了看入口旁的牆面。果不其然，在右側的牆中，埋入了幾顆不起眼的白燈。
接著，她又抬起頭，看見入口上的牆壁，淺淺刻著四五個相連在一起、她不認得的符號。
「門的右邊有一些亮起的小燈，門框上有一些……文字？」
『嗯，那些燈應該就是門鎖的控制器了，至於文字的話，沒意外就是這個設施的名稱……不過先別管那些字，妳先點點看右邊的燈。』
「嗯……」
莉娜戳了戳牆上的燈。
燈亮起了紅光，緊接著又變回白色。一旁的門，依舊一動也不動。
「不行，打不開。」
『……看來得花一點時間確認這個設施的狀況了……一定有方法能讓妳進來的。』
「嗯……目前這邊沒有什麼異狀，所以妳也不用太擔心我……不過，說起來，為什麼我們會被分開？涅希斯有在妳那裡嗎？」
『有很高的機率……是史瓦希壓縮器出了問題。我調整韌體時似乎有出錯，導致傳送的位置發生偏差。涅希斯的話……目前也還沒找到。』
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莉娜瞥了一眼手上的銀色金屬球，隨後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們都安全抵達這裡了，沒有發生其他的意外就好。只是……」
莉娜轉過身，再次望著那只有「白色」的景象。
「真難想像這裡就是桑卡。而且，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想不到我們會被傳送到室內……」
照理說，目的地位於室外的機率，應該遠遠高於室內才對。在桑卡第一個看見的景色竟是這種詭異的封閉場所，只讓莉娜感到不可思議。
『或許……真的是巧合吧。被傳送到一棟建築物裡的機率，確實很低。』
「說到建築……這裡怎麼連一扇窗戶都沒有……而且，如果我這邊是入口，也應該要有通往外面的門才是……」
——總覺得……各方面都不太對勁。
莉娜思索著。位於對講機令一端的蘭也陷入了沉默。
周遭恢復死寂。這裡沒有空氣流動的聲音，也沒有任何一絲動靜。
——沒有動靜？
「對了！其他凡人呢！」
突然，莉娜發覺了最詭異的地方——她驚覺此處竟然空無一人。
「妳有遇到其他凡人嗎？」
莉娜追問。
然而耳機的另一端，卻遲遲沒有給出回應。
『……沒有。』
彷彿過了好久，蘭才再次開口。
『這確實不太尋常……只不過……』
她的聲音有些吞吐。莉娜第一次聽見蘭如此猶疑不定。
『……總覺得，我也曾經像這樣，一個人待在這裡過……』
——一個人？
莉娜倒抽了一口氣。
腦中靈光一閃，她想到了自從跟蘭相遇以來，第一次想到的可能性——
蘭一直都是一個人。
——為什麼？什麼造成的？會是真的嗎？
莉娜拼命思考。接著，她想起地球那一片積雪、毫無生機的模樣。
或許桑卡也像地球那樣，早就不存在其他人類了。
——不……沒道理……
理論上，如果桑卡象限是由凡人製造出來的人造空間，那麼凡人就不可能遭遇天災，也不可能像智人那樣瀕臨滅絕。所以，這裡不應只有蘭一人才對——
『算了，繼續依靠模糊的記憶推論也於事無補……』
蘭打斷了莉娜的思緒。
『我還是先去尋找可以讓妳進來的方法，接著想辦法用這邊的設備恢復記憶好了……還有趕快找到涅希斯。』
「也是……」
莉娜長嘆了一口氣。正如蘭所說，無謂的猜測對現況毫無幫助。
『那麼，等到我找到解鎖的方法後，再通知妳吧。』
「嗯，明白了。」
『那就先切斷通訊了。』
耳邊再次安靜了下來。
醒來時感到的嘔吐感已消失。只是，身處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異界，仍使莉娜緊張得快要無法呼吸。
蘭、涅希斯也都不在身旁。此時的莉娜，彷彿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人時間機器裡。
視野開始如同渦流一般旋轉，莉娜這才發覺自己不能再繼續盯著這令人喪志的空間。她回過頭，注視玻璃門旁邊亮起的光點。
「真是的……為什麼打不開……」
莉娜有些失去耐心，伸手在光點上不斷點按。
然而，在不清楚是第幾次按下光點之後——
突然間，有聲音從牆壁中傳了出來。
「○○○●○○●●○●。」
是人的聲音。
清晰且迅速的，「它」，以莉娜聽不懂的語言，道出短語。
「——！」
莉娜嚇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即使剛才的聲音並不大。
好不容易恢復冷靜後，牆中又再次傳出了同樣的人聲。
中性的聲音，說出和剛才完全相同的話語。發音、斷句，以及最後上揚的語氣，都與第一次毫無差別。
「這是……在說什麼？」
莉娜不禁開口。想不到牆上的燈似乎把她的自白當成答覆，開始閃爍起詭異的綠光。
綠光亮起、綠光消逝、綠光亮起……
最後，綠光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原先的白光。燈再次發出聲音。
「偵測到您使用的語言為金唱片第13號語言，請問要將系統語言調整成現在的設定嗎？」
既像男性、又像女性；如嬰兒般稚嫩，又如老人一樣滄桑——介於悅耳及毛骨悚然之間的聲音，這次說出了莉娜能夠聽懂的話。
莉娜呆望著白燈，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啊……好的……」
「已將系統語言設定為第13號語言。」
燈快速的閃爍著。
這時，莉娜聽見頭上傳來碎石互相摩擦的聲響。
她抬起頭，往上方的牆壁看去，赫然發現那些原先刻在牆上的文字，正一個個像液體一樣在牆面上融化，隨後又再次凝固、進行重組。
伴隨著喀啦喀啦的碎石聲，耳邊再次傳來那令人不快的語音。
「歡迎使用導覽服務，請問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地方嗎？」
語畢，牆上的浮雕也停止變形。
最後定型的，也是莉娜能夠看得懂的文字。
然而，那簡單的幾個字，卻再次使莉娜詫異的無法動彈。
——觀察者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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