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諸星動,蒼白江山

更新於 2022/05/11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臘月廿四,送神日。
紫極宮內,在人皇的話聲落下後幾名老儒心下暗嘆,武穆宇文無敵與幾名老將則默然不語,面無表情。唯有令尹左不賢臉色平靜地繼續進言道:「陛下,請三思。雖說在這十年的積累中,我大夏已有了多面開戰的資本,可……」
幾名老儒一聽,心下是又急又怒,這分明就是以退為進,和人皇合力唱著雙簧,給人皇藉口出兵啊!果然不出所料,人皇聽到一半就伸手阻住左不賢說道:「朕已思之又思、慮之又慮。左卿不必再勸,朕意已決。」
幾日過去,時節已來到了元宵。
有道是:「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三百內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又被稱為「小過年」的元宵佳節理應帶給萬民百姓一種愉悅快樂的感覺,然而一股驚天動地的風暴已經醞釀完畢,而這風暴的中心就在天京!
「奉天承運人皇,詔曰:
自朕開皇定制十載以來,四海昇平,萬邦來朝,西鎮諸羌,東平餘胡,南剿亂臣,廣開科舉,武功文治,無不繁盛。然朕聞西北數遭襲侮,更有寇首樓察,集狼賊眾,聚嘯無道。思及子民,朕心誠憂。故此,朕欲親征,舉國披甲,蕩狼賊以弔民,擊寇首以伐罪,為西北開泰平,為天下立王道。……」
樓又風閉上雙眼,右手揉了揉兩邊太陽穴,靜靜消化這一紙已傳遍天下的檄文。而在他下首坐著的十幾人也都臉色鐵青,低頭不發一語。從過年以來,這已經是第三紙檄文了。
他還牢牢記得科能圖在迴光返照之際所交待他的話:
「我兒啊!為父這回看來真的是不行了!雖說和你相聚的日子不到一年,可為父還是很高興你最後能在我身邊……」自從入秋以來,這已是科能圖第三次昏厥又醒過來了。
「父汗,您……」樓又風試圖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兒啊!你繼位後,一定要記得:千萬別把漢人那一套加在咱們的草原兒郎身上。就算看起來再美好也一樣,為父也去過漢地,知道漢人的生活,可是那一套真的不適合咱們。」
「為什麼?人人有書讀,家家有地耕,再也不用逐水草而居,再也不用打打殺殺不好嗎?」
「大雁南北往返有時,叫他們學麻雀兒守著一棵樹,他們會快樂嗎?」
「……」
「人再苦,只要還有一個想頭在,就不算真苦;人再富,要是沒了想頭,不苦也苦!而草原上的狼只有一個想頭,就是自由……」科能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將手搭上了樓又風的手臂。
在那達慕過後不久,科能圖帶著蒼狼的驕傲回到長生天的身邊,樓又風則繼任為汗。
南方的漢地果然如荀友拓、軒轅所料,爆發了大規模的變動,荊國出兵九萬、越國出兵六萬,分別進攻江陵、金陵;人皇不僅悍然反擊,還毫無預兆地在數日後反過頭來對西北四藩發難:短短十天之內,折家覆滅,高寧兩家投降,李家則敗走回紇。
現在,人皇更是匯聚了由寧家、高家、折家與李家殘部收編而來的諸藩大軍,在西北一帶湊出了十五萬大軍,以秦王為帥,由強制徵招而來的荀友拓為軍師,再佐以冠軍侯霍去病、武襄侯狄青、長興侯耿炳文、血衣大將血裂、鎮國將軍姜之逸、討逆將軍哈淮等大將,挾雷霆萬鈞之勢直撲北原。
而這只是先鋒,後頭還有人皇、左不賢、宇文無敵等人所率領的二十萬禁軍正從天京城殺來……
「好不容易把北原人心勉強匯聚起來,人皇就乘隙打了過來。現在四面八方是都對他發起了進攻沒錯,可他也利用十年來累積的五十萬大軍同時反擊各方勢力……這都還不打緊,畢竟與我們關係不大。真正麻煩的是,眼前這十五萬大軍中有太多與我們有關的人,秦王、荀友拓、寧家……分明是針對著我和雨馨這一層關係才排出的軍容。這仗若勝,秦王、寧家必勢力大損,極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若是留了一手,其他如血裂、霍去病之流可不會對我們留情……這該如何是好?」樓又風心下暗忖。
越國軍營。
越軍主將保義侯宋江說道:「諸位將軍,宋江今日特意請諸位來此,乃是希望能與各位參謀參謀一番。眼前便是六萬夏軍駐守的金陵城,更有夏國名將陽谷侯西門慶與景陽侯武松坐鎮其中,不知各位有何計策?」
聽完宋江所言,神箭侯龐萬春回答道:「金陵城龍蟠虎踞,易守難攻,兩名守將又是一人之交,難以挑撥離間。敵我雙方軍力又是勢均力敵,說不得須利用武松脾氣暴躁一點,賺他出城而戰之。」
先鋒侯廖化附和道:「神箭侯所言甚是!保義侯,廖化願為先鋒!」
宋江點了點頭,轉眼詢問一旁的國師鄧元覺:「國師以為如何?」
「可!」鄧元覺思索了一會兒,點頭說道。
荊國大營。
主將混江侯李俊作於主位上閉目沉思,未發一語。
銀槍侯羅成則是慷慨激昂的說道:「適才探子回報,說是那宇文成都只留了四萬人在江陵城中,另外五萬人分別被陸抗、秦瓊帶出了江陵,不知所蹤,料是潛伏了起來,希望引得我軍出擊後,再前後包抄圍剿,其用心昭然若揭,萬萬不可中計啊!」
另一旁的長平侯趙括則反駁道:「非也非也!這分明就是大夏人皇多方用兵,兵力吃緊,才刻意使出了疑兵之計,希望能延緩我們的腳步,好讓他個個擊破,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不僅要打,還得全力攻城,好使夏國更加左支右絀。」
羅成大搖其頭,正欲再辯,李俊便揮手阻了下來:「夠了!本侯再想想吧!你們都先下去吧……」
元宵夜裡,明亮的圓月反常地沒有壓過群星的風采,星河閃動不已……
在天上,一條銀燦燦的天河異常明亮,隱隱有浩氣流動,這就是儒家自古至今便一直流傳下來的浩氣銀川。
正所謂:「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這條亙古閃耀的浩氣銀川,便是蚩尤行了天人感應之法後,天下萬千學子氣運之所鍾,也是歷朝歷代由無數名士大儒修了一生一世的浩然正氣匯聚而成。
此夜,銀川熠燿,吸引了遠隔千里的三人。
「王㯪,現在囚龍大局已成,雖說失了地利,可天時仍在我等手中。只需度過這一劫,你二弟便能就此囚龍升天,一統天下……你再等等……再等等……」左不賢立身蘭臺之上,望星而嘆。
「好險……這最關鍵的古儒命脈還在我的手中……天道……你等著!」秦王大營中,剛應付完軍議的荀友拓回到在自己的營帳裡,優雅地沏著茶,升騰的水霧讓他被夜風吹得有些冰冷的臉龐回復了一些溫度。
「帝星隱露紅芒、殺氣吞噬三垣,七殺、破軍、貪狼齊耀,天機、天同落陷。嗯……看來快了!只希望這場殺劫可以早點落幕……」玄虛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仰望夜空,目露推衍之色,喃喃自語。
正月十九,天氣陰。
這一天的北原不太平靜,小孩兒不敢哭鬧、牧童也乖乖牽好了他們的牛羊,因為大人們一個個披甲提槍,準備口糧,準備迎來草原換汗後的第一戰。由於加上會陸續趕來的二十萬禁軍後敵軍足足有三十五萬,樓又風只得動員了草原上一半的青壯男子,整整十八萬三千七百一十六人。
看著這幾日陸續進城的草原騎兵們,樓又風不禁嘆了一口氣。一旁的鐵鉉問道:「怎麼了嗎?」
「這些人……不知道我能帶著多少回來……」
「就是因為你不知道能帶多少人回來,才更要振作起來啊!」鐵鉉聽了之後,拍了拍樓又風的肩膀,希望能給他加油打氣一番。
樓又風自己也未嘗不知道這事,可對他來說,這還是很難接受啊!
雖然說他死過了一次,也在這個世界生活兩年了,按理來說早該習慣自己的身份了,只是在潛意識裡,他還是覺得自己就是趙平,就是那個枉死的警探,就是那個為了不再被欺負而努力讓自己變強的孤兒,而不是一個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還是不能避免戰爭、避免死亡、擺脫命運的樓又風。
這一天下午,他遲疑了很久很久……就在城門邊……遇到科能圖的城門邊……
正月二十,王廷金帳外。
樓又風有些猶豫,徘徊在自己的金帳外。
一直到了暮色漸褪,黑夜降臨,夜風劃過樓又風的臉頰。近乎完全融入黑暗裡的樓又風似乎總算下定決心,停下了躊躇的腳步,伸手向帳簾探去。可就在此時,一隻纖纖的素手先行揭開了帳簾。
「想清楚了?」寧雨馨恬靜的微笑刺痛了樓又風。
「雨馨,你……都知道了……?」
寧雨馨微微搖了搖螓首,說道:「我只知道你有心事,我只知道你憂心的事與我有關。」
樓又風深深吸了口氣,左手將寧雨馨摟進懷裡,靠在左胸,讓她聽聽他最真實的心情。
「雨馨……對不起……我真的不想打這一仗的……但我不得不打……不管是為了族人、為了天下還是為了你和我,我都不得不打。但是,我的對手卻是你的父親和你的哥哥們……我……」
「不要緊的!我明白,我雖然也害怕看到你們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可該來的終究會來……那時候蚩尤不是也說了嗎?讓這局奇怪的棋結束是你的使命。我從那時候就一直在想著這一天的到來……我……」寧雨馨在樓又風的懷裡輕聲說道。
「我最怕的就是這個。我從不害怕對上任何一個人,誰都一樣。但讓我真正害怕的是你,我怕你必須對自己父親刀劍相向。我怕到最後連你都死了。我怕你因為我而不再是你。」樓又風緊緊摟住了寧雨馨的肩膀,口裡越說,心裡就越疼。
為什麼一個才十七歲多一點的少女要背負這些東西?為什麼明明背負了這麼多東西後,她的笑容還能那麼恬靜?為什麼她願意為了一個連續出現多年的夢和兩人不過幾個月的相處,做出那麼艱難的決定?為什麼幾個月前的她還可以是天真爛漫的大小姐,現在卻必須陪他走上狼煙風沙的戰場,提起武器與自己的家人兵刃相見?為什麼那所謂的天道要設下這麼殘忍的一局棋?為什麼?為什麼……
反觀自己,自己在前世不過就是一個孤兒,無親無故,只有二胖與院長兩人是自己最後的牽絆……
來到此世後,自己卻恩寵地擁有了那麼的多。
紅鸞與災星齊動、滿城盡尋梨花白、墜崖誤入軒轅陵、計改婚書……現在還擁有了那麼多人的期盼……
「我不怕!你能從萬花叢中過,只取了那一株藤花;難道我就不能只願跟隨著你,只願跟隨著一匹想家的狼嗎?又風!」寧雨馨眼裡充滿著百分百的堅定,堅定地相信著眼前的人。
「謝謝……那貧道也就不跟你計較你冒認師門的破事了。師姪!」玄虛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樓又風的肩膀後,往一旁的道衍走了過去,留下愣在那裡的樓又風。
在陽光閃耀下,岸也頓依稀看到一頭年輕的、淌血的狼對他燦爛地笑著。
「因為,你是我的族人。而我,將是你的大汗。」
「人再苦,只要還有一個想頭在,就不算真苦;人再富,要是沒了想頭,不苦也苦!而草原上的狼只有一個想頭,就是自由……」科能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將手搭上了樓又風的手臂。
樓又風緊緊地摟住寧雨馨,像極了一頭蜷曲在角落,渾身是傷,卻死死護著身下之物的狼。而被護在狼身下的不是別的,正是一串紫籐花墜……
正月二十三,賀蘭山巔。
若自此望南眺望漢地,便可發現在大夏鐵騎漫山遍野的映襯下,原先多采多姿的漢地風華今日忽然蒼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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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一日,北原,天氣晴,大吉!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鼕鼕鼕鼕──」越來越急促的鼓聲揭開了序幕,草原上一年一度的盛會—那達慕就此開始。 四周滿是沉寂,只能聽見蒙古人們粗狂的呼吸和戰馬不斷的噴嚏。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在那高高的攆駕上,一刻也不敢錯過,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拜見大汗!」
一直到離開營帳為止,樓又風等人都還有點發怵。樓又風、玄虛、道衍還好一些,吐完之後還能走得出來。可其餘諸人即使強如朱能、豪如朱棣都是在吐完之後還是心有餘悸,遑論鐵鉉、夢兒、朱沂楠、寧雨馨他們了。 其餘幾人雖也是喜形於色,卻不曾答話。應該說,不曾有「嘔……」之外的答話…… 「問啊!」
六月十八,天氣晴。 樓又風一行人一路向北,沿途走走停停,一會兒放新婚燕爾的小兩口下車去踏青,一會又讓鐵鉉帶著朱沂楠去臨風聽蟬唱,時不時還要讓玄虛去化個緣、讓朱棣去訪個好友之類的,走了快一個月,總算出了塞外,來到了北原。 「大哥所言甚是!就這麼辦吧!」樓又風點頭道。 是夜,賓主俱歡。
樓又風靜靜注視著幾近發狂的寧雲揚、滿眼驚訝的寧風致、錯愕不堪的馮七與始終被勒令保持沉默與合作的眾賓客,一抹歉意的微笑浮現,對還披著大紅蓋頭的寧雨馨輕聲說道:「對不起,雨馨。沒想到你的婚禮卻是那麼地混亂……」 樓又風這一手看似神異萬分,其實說穿了也只是小把戲罷了。 「還……還好……」 「……」
日影漸長,暮色漸顯,幾隻雀兒在荒煙漫草的林間路上自在飛舞,啁啾不已。然而此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快速掠過的兩騎驚起了雀兒,揚長而去後塵泥四濺,濺得路旁的野花路草染上了一層濛濛的灰。 寧風致對騎在前頭的寧雲揚說道:「大哥,大夥兒已經追了整整一早,連午飯都沒吃,是不是該休息一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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