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在前往歐洲讀之前,於暹粒度過了夏天
那個夏天有赤裸裸的陽光,無數的冰咖啡,跟暴雨。我每天七點起床,買個早餐的麵包跟咖啡,七點半到達辦公室。每天都在意著冷氣冷不冷,想著中午吃什麼,那裡的物價現在想起來,簡直便宜的可以一直吃下去,跟世界的許多地方比啊。
晚上的我,看劇,看書,滑手機。我去了好多次Amazon Café,我去了女皇宮與洞里薩湖,在登湖前在爛泥中滑倒,那件在曼谷才剛買的手染藍色洋裝。喜歡那個夏天,充滿了水分與陽光,充滿了美食(但也讓我拉好幾次肚子),穿插了曼谷,但永遠都會是令我懷念的東南亞。
寫下這些文字的當下是2021年1月,而柬埔寨其實是2016年發生的事了。以文字追尋年少時的自己,那些輕忽不定的想法,美麗幼稚的心緒,尚未被現實敲打過。在念完MBA這幾年來,人生好像進入了一個加速器,本來生麵糰一樣的人忽然發酵得徹底,說美味嗎,卻也未必,至少是身與心都發生了質變。身體肯定是加速衰敗了,過了三十。心呢,感覺不停在現實與想像拉扯,逃避不了,卻總是在逃; 對於想像呢,明知它實際上並無那樣美好,卻總是貪戀心中模糊的藍圖,導致蹉跎幾年,什麼也沒幹成,就是把歐洲玩樂的日子過完了,又做回大公司的螺絲釘。柬埔寨,也就成為了年少輕狂的代表。
當時為什麼會去呢,都是因緣。那時正考慮把已無太大意義的工作辭去,中間好好玩一趟後,暑假入學碩士班。說是玩,其實還是得做些事,無法再鎮日沒有目的漫玩,否則沒幾天就失去樂趣。剛好朋友介紹了一個在柬埔寨的社會企業實習機會,薪水是極少的,可以抵在暹粒最便宜的青年旅館一個月的住宿,其他額外開銷自付,等於是志工。但,對我何妨,這個機會太有趣了,又是社企,又是柬埔寨,自然得去。
那時台北到暹粒沒有直達的班機,我在香港過了一夜,二十七歲,竟已快捱不住疲累。降落暹粒,一出機場是廣闊的景象,天藍得很,太陽猛烈,一路無什麼建築物,黃沙紅磚景象。當時正是熱季,我提著行李乘著tuktuk到旅館check in,感覺渾身的細胞都在翻滾著,水分不停蒸出,完成手續,我上樓在bunk bed倒頭就睡,忘了日夜。
市中心很小,步行跟騎腳踏車都能到,就是路幾乎都沒鋪好,沙塵多,空污嚴重。市場裡不乏攤販,愛上一美元的炒泡麵及麵條,就算作法看來極不健康衛生,但實在太便宜又好吃。大多積蓄拿去繳學費,我樂於尋找最平民的小食。結果某日忽然上吐下瀉不止,應該是腹中細菌累積到臨界點一次爆發,猝不及防,我躺在民宿裡反覆哼唧,待了三四天無法走動。從此,與路邊攤緣盡。
未戒絕的小確幸是每天上班前的冰咖啡。拿鐵,抹茶牛奶等都是一美元,能有一大杯,雖然大半是冰塊,喝久常肚痛。另外,附近也開有精緻的國外品牌麵包坊,為貼近當地物價,也能用比台灣便宜好幾成的價錢買到麵包。下班途中有時候會買沙嗲烤肉串,以及椰子水。同事最愛的下午茶點心是青芒果沾辣醬,常買一大包,大家趨之若鶩,可惜非我所愛。
論正餐,我鮮少自炊。無多久,所住的便宜青年旅館暫時歇業,我的五美元住宿飛了。後來找到一家又新又舒服的青旅,交涉下來長期住每晚七美元。這價錢我很滿意了,畢竟向來花費精力多省錙銖並非我的興趣及長處。而一旦七美元的花費出現了,等於撬開了心頭對金錢的定錨,我逐步放棄了對每天五美元花費的堅持,心一橫,花就花吧,這裡的物價可比台灣便宜多了。然後,與同事展開美食之旅,今天吃牛肉湯,明天泡簡餐店,還有一日與青旅的朋友去吃了法國菜,如墜天堂,配上那個划算的價錢似乎一切都美味十倍。也因此,五美金變成了十美金,有時候去個連鎖咖啡店,繼續上竄。
那時每天帶著些微的罪惡感過活。一是對自己的軟弱,二是對自己的身份與環境的思考。自己是來觀察以及工作的,卻把生活過得像度假。但感官一旦放鬆,要再收回是千難萬難,至少在二十餘歲的年代,於我是那樣艱難。但想想不過也就是吃罷了,沒幾月去歐洲,在餐廳吃飯至少二三十歐起跳,還不一定好吃,更思及暹粒的好處,根本無從後悔自責起。反正,真無其他消費,除了偶爾去吳哥窟一日遊,朋友來訪包個車,其餘不就是三餐嗎,暹粒有太多外國人開設的異國料理,義大利菜,法菜,西班牙菜,日本菜,韓國菜,中國菜,無不道地又實惠,怎麼放棄?當地自己的餐廳也好吃,極對胃口,尤其是那鮮甜的牛肉湯麵,好幾家都是必訪的,吃一碗再配一杯加煉乳的冰咖啡,容易肚子痛,但每次都還是這樣點來吃。
多少人去暹粒不過一訪吳哥窟,卻不知小小的市中心隱藏多少珍味。數年未訪了,卻不知以往的美味與人情安在否,疫情沖刷之後,舊日繁華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