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我可以送西絲莉小姐回去。」吉爾斯.陶特搖搖雙手。
「沒關係,反正司機也要去接其他主管來上班,他們不會介意的。」凱普握緊他滿是紋路的雙手搖了幾下,「你們昨天都累壞了。聽好了,要下午才能回來上班喔。」
陶特點了點頭,和西絲莉走向地下停車場入口的公務車停車處。
凱普等到兩人坐上公務車,才關上入口玻璃門,轉身走向電梯,按下上樓的按鈕。
一聲轟然巨響擊碎了凱普身後的玻璃門,衝入室內的風壓從背後推著他一頭撞上電梯門,再摔倒在地上。
凱普用手撐起身子,不管自己前額正在滲血,疾步穿過已經沒有玻璃的入口。
陶特搭乘的公務車變成一塊只能勉強看出車身輪廓的焦黑鐵塊,火燄和黑煙還在不斷從底部冒出。
伊蓮.西絲莉和司機正不停扳動車門、敲打車窗,試著逃出原本要載運他們離開的交通工具。
看到凱普時,她停止了動作,雙掌貼在車窗玻璃,雙眼直視凱普,彷彿試著將他當時的神情,全部刻印在自己的記憶中。
這也是凱普最後一次見到伊蓮.西絲莉。
下一秒車底爆出一蓬火燄,霎那間吞噬了西絲莉和司機的輪廓。
「防爆小組鑑定後,認為是油量監測系統的電路冒出火花,引爆了油箱裡的汽油。」佩奇檢察官說。
「兩輛車都這樣?」
「畢竟這款車曾經因為同樣的理由回廠過。」他遞了一方手帕給凱普,「你還好吧?」
「一點也不好。」凱普坐在長廊旁的塑膠椅上,長廊另一頭的門扇沒有完全關上,可以從門縫瞥見駝著背、皺紋多到看不見五官的西絲利法官拄著拐杖,在家人扶持顫巍巍走過的身影。
門扇嘭地一聲彈開,一個個頭瘦小的男子大步走進長廊,齊亞克快步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菲利克斯.凱普面前,「我是干哈.訕攀(Khnha Sangphan)。」
「是西絲莉的 - 」凱普話沒講完,臉上就挨了一記,然後領子一緊,整個人被提起來按在牆上。
「記得這個嗎?」他一隻手叉住凱普的脖子,另一隻手上拎著一個燒焦的縮小泰拳臂箍飾品,舉到凱普面前,「這是現在我女朋友唯一剩下的東西。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老弟啊,你找錯人了。」齊亞克從後面扣住他的臂膀拉開。
凱普揉著剛鬆開的喉頭大口喘氣。
「能告訴我這裡發生什麼事嗎?」一個微胖的初老紳士從入口走進長廊,是市長。
「我們市警局負責偵辦這件案子,」齊亞克說:「我的一名部屬剛好是死者的男友,跟檢察官發生了一點衝突。」
「有過濾出嫌犯嗎?」
「有,」凱普說:「不過他有不在場證明。」
「不在場證明?」
「他目前被關在萊克島上的看守所。」齊亞克望向兩位檢察官,「如果沒記錯,之前還是兩位檢座申請送他去那裡的。」
「因為之前他被關押在大都會時,也發生過類似的案件,我們才向法官申請將他移到萊克島。」佩奇檢察官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看守所裡有個待在裡面,還能在外面殺人的人?」
「我們認為他應該有內應,」凱普說:「不過我們還沒找到是誰,還有他們如何聯絡。」
「如果他真的有內應,為什麼不救他出來?」齊亞克說。
「我要看到的是結果。」市長拍了兩下掌心,「有空在這裡爭吵,不如趕快找到可以起訴他的證據。」
「是的,市長。」佩奇檢察官點頭。
「齊組長。麻煩你為兩位檢察官指派警員護衛。」
「市長,以嫌犯的危險性,我不敢保證我和部屬有能力保護他們。」
「那就盡力去做。」市長望向訕攀,「這個小夥子身手不錯,讓他保護凱普檢察官吧。」
「我?市長 - 」
「老西絲利上車時跟我說,他把你當兒子看待。我只不過照顧一個老朋友的兒子。有問題嗎?」
「沒有,市長。」
「那很好。」
「報告市長,」凱普說:「我們希望近期能舉辦公開葬禮,將四名殉職職員安葬在史塔頓島的紀念墓園。」
「報告市長,」齊亞克說:「在沒有確定凶手前,我認為這一陣子執法單位不應該有任何公開活動。」
「正因為在這個時候,我們更要向紐約市民宣示,執法單位不會跟任何犯罪者低頭。」
市長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就照你說的辦吧,凱普檢察官。」
「謝謝市長。」
市長離開後,齊亞克望向凱普。
「天啊,真是噁心死了,」他說:「『向紐約市民宣示,執法單位不會跟任何犯罪者低頭』?如果你他娘的真的做得到,艾德格.布雷早就不曉得坐幾百次電椅了。」
「只要你們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不認為他在墓園會有什麼作為。」
「看到沒?老弟,這就是你的新老闆,自求多福吧。」齊亞克拍了拍訕攀的肩膀,轉身走向門口,「你先留在這裡,我到前面打電話調弟兄過來。」
「謝謝。」凱普說。
齊亞克回過頭,「為什麼謝我?」
「原本我以為除了西絲莉的男友,連你都會揍我。」
「不,我只是把這個樂趣留給士圖而已。」齊亞克說:「跟我這種坐辦公桌的米蟲不同,他這五年可是幾乎都在靠殺人放火過日子的喔。」
「你殺了我的助手。」凱普說。
「我看過新聞了,很遺憾。」易千帆坐在他對面的輪椅上,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深灰色的摺合桌,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像凱普說的是水電費之類的瑣事。「不過凱普檢察官,您的話可能要修正一下。如果沒記錯,當時我應該在看守所的牢房裡。如果我人在這裡,怎麼能跑到外面去殺人呢?」
「你以為我找不到證據嗎?」
「你要有證據才能起訴人,」易千帆靠在輪椅椅背上,「五年前你不是這樣告訴我的嗎?」
干哈.訕攀和漢斯.拉姆齊站在兩人身後,環顧看守所會客室裡全部髹成深灰色的牆壁。
「陶特跟西絲莉跟妳有什麼仇?」凱普說:「你為什麼要殺掉他們?」
「那我的妻子和女兒跟布雷又有什麼仇?」易千帆說:「你有問過他這個問題嗎?」
「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證據起訴他!」
「問題是你有像自己的助手被殺掉那樣,跑去質疑他,逼他認罪,就像你現在對我這樣嗎?」
「我 - 」
「很多人除非刀子砍到自己身上,否則是不會覺得痛的。」易千帆把手放在桌上交叉,「要再談個認罪協議嗎?」
「你在開玩笑嗎?」
「不,」易千帆雙手托著下顎,「今天釋放我,讓我離開紐約。」
「你要拿什麼來交換?」
「只要讓我離開紐約,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否則又會有人喪命?」
「讓上帝給咱們裁決吧。揀一粒吃下去。一粒可以致死,一粒可以獲生。你揀剩下的一粒我吃。讓咱們瞧瞧,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公道,或者咱們都是在碰運氣。」易千帆攤開手,就像在傳播某種奇異的教義,「運氣可能會眷顧你,也可能不會。現在紐約市的治安這麼差,你的妻子和女兒,好運也不可能永遠陪伴她們 - 」
凱普撲上桌子,一把揪住易千帆的衣領,「你敢動迪莉雅跟蘿莎麗試試看!我保證會殺了你!」
訕攀和拉姆齊連忙衝上前,抓住兩人的臂膀和衣服拉開。
易千帆喘著氣,笑了出來。
「很好,你終於比較像個人了,凱普檢察官。」他說。
「你還不懂嗎?」凱普一面說一面點著桌子,「如果我像你說的起訴他們,最後兩個人都會無罪開釋!」
「如果你什麼事都要十拿九穩才出手,你為什麼不他媽的去唸商學院做生意算了?」易千帆說:「我們是要你去幫我們討公道的!不是要你去做生意的!」
「我 - 」
「況且五年前你為什麼要跟他們談認罪協議?是為了我?為了慕華和子琦?」易千帆說:「還是怕打輸官司會影響你的升遷跟你老闆的官運?」
凱普只是盯著他。
「你不反駁,表示我說對了,」他說:「從五年前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偏離執法者的正道了。」
凱普張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我 - 」
「你是檢察官,不是商人。」易千帆朝後一躺,似乎放盡了全身的力氣,「如果你還是用做買賣的心態辦案子,相信我,還會有更多人喪命。」
訕攀扶著凱普離開後,漢斯.拉姆齊低下頭,望向過去他的同學和此刻他管束的對象。
「千帆。」
「嗯?」易千帆回過頭。
「你不會真的對他的老婆跟女兒下手吧?」
易千帆沉默片刻,「漢斯,帶我回牢房吧。我累了。」
「爸爸,我們要去哪裡?」羅莎麗從廂型車後車窗探出小臉。
「妳跟媽媽去西雅圖休息一陣子。」凱普說。
「爸爸會跟我們一起來嗎?」
「爸爸還有事要忙。」凱普伸手拍拍她圓嘟嘟的臉頰,「在西雅圖乖乖聽媽媽的話,爸爸晚一點會過去。」
坐在她身旁的迪莉雅.凱普伸手握住凱普的手,仔細感受每一個指節,「萬事小心。」
凱普點頭,坐在靠窗座位的黑衣男子搖上車窗。
廂型車駛遠後,凱普轉頭望向站在身旁的齊亞克,「沒有問題吧?」
「車上有四名警員,全受過護衛和反恐訓練,警局還送他們到洛杉磯跟英國,和當地的反恐單位進行演習。」齊亞克說:「她們在西雅圖會住在當地警方的安全屋裡,屋子是三天前過戶的,當地人以為是一般民宅,旁邊還有警局和消防隊。」
「謝謝。」
「這是我的職責,你不用謝我。」
「葬禮現場呢?」
「昨天防爆小組跟偵爆犬清理過,就由警員換手輪班封鎖到現在。」齊亞克朝凱普一瞥,「你真的確定要這樣做?」
凱普點頭,望向站在公務車旁的訕攀,「我們出發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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