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公平的幾層思考

你應該也看過上面這張卡通圖。

這張圖，只要是批判「教育」、批判「公平」，經常有文章或演講用此圖做為隱喻、諷刺，有時還會在旁邊補一句愛因斯坦的名言：

「每個人都是天才。但如果你用爬樹的能力來評價一隻魚，牠一輩子都會認為自己是個笨蛋！」

記得多年前，剛執教鞭時，第一次在演講中看到這張圖，盡是滿腔熱血和贊同，更在心中暗暗立下志向：我也要做點什麼，來打破這不公平的教育高牆。

隨著年紀增長，讀了點閒書，學了點思辨，再回去看這張圖，圖沒變，卻有了全然不同的體會和啟發。

讓我們從「腦補」這群動物的對話開始吧！

面試官：「為求公平甄選，你們每一位都必須接受相同的測驗：爬樹。」

魚：「先生，這不公平！」

面試官：「嗯，那你覺得，要『比什麼』才公平呢？」

狗：「應該要測驗跑步，這樣對『我』才公平。」

魚：「等等！測跑步對你公平了，但對其他人不公平啊！」

「嗯～我有個拙見，你們不妨聽聽，」沉穩的大象開口說話了，「我們讓猴子比爬樹，讓魚比游泳，讓大象比力氣，讓狗去比跑步，這樣公平了吧？」

猴子：「這聽起不錯，蠻公平的，我們就這樣比試！」

「等等！還是不公平啊！」魚激動的說，「同樣是魚，我是金魚，左邊這位是鯊魚，右邊這位是旗魚，後面的是魩仔魚。每種魚擅長的不同，有的游得快，有的游得遠，有的游得深，有的……很好吃！所以，讓所有的魚都比游泳，也是不公平！」

狗：「你毛很多耶！不然你想怎樣？」

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樣不公平。」

大象：「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不然這樣好了，我有個拙見，你們不妨聽聽。魚呢，我們讓金魚和金魚一起比，鯊魚和鯊魚一起比；狗呢，我們讓貴賓狗和貴賓狗一起比，獵犬和獵犬一起比。依此類推，這樣你們覺得如何？」

猴子：「太棒了！不愧是大象，這方法真聰明！」

魚：「等等！還是不公平啊！」

眾人：「……」

「同樣是金魚，每條金魚也有著極大的『個體差異』，就像拳擊比賽，同樣是人類，還分『量級』咧！所以，讓所有金魚一起參加相同測驗，也不是完全公平。」

大夥雖快被金魚煩死，但又覺得，他的話貌似也有道理。

「那我們應該怎麼比，才公平呢？」眾人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這時，智慧擔當的大象開口了。

「我又有個拙見，你們不妨聽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不一樣的煙火，能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亮。用同一套標準來評價不同個體，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們乾脆別比了，大家都是最棒的！」

「對！對！我們自己就是最棒的，不需要跟別人比！」

「說得太好了！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眾人激動的回應，紛表贊同。

在一旁枯坐許久的面試官，緩慢地開口說：「你們決定好『公平』的比試項目了嗎？」

「記住，我只能錄取一位夥伴。」

讓所有動物都比爬樹，是「不公平」的制度，這是第一層思考。

「那所謂公平的制度，又該比試什麼呢？」這是第二層思考。

「如果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不應該用同套標準做篩選、評價，那這群動物，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聚在這面試？」這是第三層思考。

他們不就是在爭一個錄取資格。

好東西──好學校、好科系、好工作──人人都想要，但資源是有限的，所以才有了「競爭」。

只要有競爭，不管比試項目是什麼、篩選門檻是什麼，真要認真討論，都是不公平的。因為制度一定對某些人有利，對另一些人不利。

就像升學制度，無論是一試定終生的聯考，還是申請入學、繁星推薦、特殊選材，都有人說不公平。

年輕時，一枚憤青，看什麼都覺得不公平，都想批判一下。

就像這張圖，以前望見的是不公；但隨著年紀增長，現在望見的，是選擇──

「選擇適合自己的戰場」。

如果我是魚，就不要跑到森林裡跟別人比爬樹；如果我是猴子，就不要跑到海裡跟別人比游泳。

與其抱怨環境和體制不公平，不如主動尋找，甚至創造，適合自己的環境和制度。

喔，對了，愛因斯坦其實沒有說過開頭的那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