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維民《床邊故事》以十三首詩圍繞我們的夢,從后羿神話創世,此後日頭照見英雄與眾人的影子,世代之間的譜系得以口耳相傳,成為我們忘不了的床邊故事。
〈羿〉的敘事線回溯遠古神話,「下午,石頭還是溫暖的/月亮已經出現在屋簷邊/薄弱、白皙/像一張古代女子的臉」由女性的凝視開始訴說。故事在危機與平安之間復返,「我媽看過/九顆太陽在天空中/到處嬉鬧,像鷹盤旋/忽低忽高」故事由此入夢,所有的異想亦盤旋於腦海之境,時而高揚時而低廻,譜為《床邊故事》的基調。
〈關於雜草的幾個事實〉、〈除草工人雜感〉則以對望視角,展開迴圈式的敘事,兩造視角交織為一個宇宙。當草低伏人間,承接人們最真實的善良與惡,「虎尾草清楚我在想什麼/即使我面貌沉靜」。而它們亦是最忠誠的守密者,「虎尾草完全清楚:我要吃什麼/想殺死誰/而且絕不透露」此詩的十二小節,如草招搖,而我們的慾望是風,風行草偃,「此曾在」的意念鋪延為世界苔蘚,時刻蔓生時刻窺視。
「機器持續搜索、掃蕩/汝等將以噴濺的渣滓/顯示卑劣之本質:智商如蟲、結黨營私」則皇然坦承最裸露的野心,如何傾覆草芥般的他人。這些未言的一切,由雜草群叢一一寫為成人童話,也是現世最淋淋的寓言。
〈童話〉寫女人的一生:「失眠的夜過去之後/她向一具殭屍/努力地融入白晝」時間浮為日夜兩界,她致力維持表面的和平,卻幾乎掩不住底層的可怖,碎裂的意識只能在夢中集合,一一向卡夫卡傾訴。
〈通勤列車和我〉是一班靜駛夜車,輕輕軋過我們迷茫的夢:「教導我—如何連結眾多的晨昏日夜/眾多的搖晃靜止」車廂裡的眾生相,穿梭時間與空間,與我們成為生命裡的共時,看似短暫卻感覺永恆的時刻,凝結為初醒的夢。每個相貌背後都有沉睡的故事。
《床邊故事》跳脫「我」的視角,如孫維民自言「以火車的眼睛觀望自己」,而我們都是時光列車搭載的新客,在敘事的細節裡被感知,被了解,在他人的故事裡,沉沉入夢,因為知道總有一列安靜車廂,搭載迷途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