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青雲亭據說是東南亞最古老的觀音廟,相傳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家人第一次帶我去青雲亭時,我心想廟名取的真好。對遠渡重洋的華人來說,青雲直上是多麽美好的願景。
由於故鄉生存資源不足,以致許多華人先輩不得不遠赴異地謀生,必然承受不少外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困苦。然而留在家鄉,又是另一番難以生存的窘境,去、留都不容易,但南洋確實提供華人對未來的憧憬。青雲直上、飛黃騰達,或許略嫌俗氣,相信卻是先輩心底實實在在的渴望。在異鄉發財,風光地衣錦還鄉,夫復何求?
青雲亭至今香火鼎盛。歲月悠悠,儘管主要信徒的身份不再是移民,而是落地生根的馬六甲居民。然而不同年代的信徒,期盼相去不遠,過好日子是人們永恒的期盼。面對難以捉摸的命運,祈求神明庇佑,獲得心靈安慰,以便安心做好自己的事,說不定是相當理性的選擇。
青雲亭之名,讓我想到「送我上青雲」一句,出自薛寶釵的《臨江仙》。大觀園原本由賈探春成立的海棠詩社,後來林黛玉重建,新的這一社以柳絮爲題,填詞,限各色小調。薛寶釵的《臨江仙》公認寫的最好,:「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將輕飄飄的柳絮寫的豪氣萬千,確實翻案的很出色。
少不更事之際,很討厭薛寶釵這類面面俱到的幹練女子,總覺得太過虛僞矯情,也擔心一不小心中了她們的暗算。邁入中年,倒是很欣賞她們待人接物的合宜風範。這並非前後矛盾,而是在不同的生命階段,對同樣的事物有著不同的感受。處在尷尬年齡,還沒學會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以及如何面對與其他人的關係,於是完美典範如薛寶釵,在當時看來異常刺眼,似乎是嘲笑自己的笨拙。然而,邁入中年,回頭再看薛寶釵,相當讚歎她的善體人意和爲人處事的能力,是個可以商量難題的好對象。我終於接受自己不夠好,不必爲了不如別人,而産生總種負面情緒。然後,誠心誠意欣賞別人的好。
可是,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年代,一個有能力、有野心的女子,空有豪情壯志,終究沒有一展長才的機會。倘若嫁的好,家庭和樂,夫與子俱成材,她相夫教子之功傳爲美談,也就這樣了。除了家庭,她永遠沒機會親自完成什麽,「送我上青雲」終究只是一句空話,現在看來相當悲涼。
期待疫情早日平穩,青雲亭再度開放,讓信徒自由參拜。我也希望親自感謝神明,庇佑我們順利度過難關。在大瘟疫的年代,自己和家人親友平安健康,比青雲直上更撫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