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 / 捨國之一 / 島憐

從海上漂來了一支啤酒瓶
裡頭是數粒琉球松的種子
以及一張血書

「我想化做飛鳥，離開我愛的島。」
後方學校響起了空襲警報
揣著這張紙條抬頭
世界很小吧
比起天空來說
聽說那裡住著神明
可以輕易地拋棄流星
還有鐵雨

生於大海附近的石頭屋
窸窣著什麼冰做成的山
大人卻摀著我的嘴
前方是名為拯救的砲擊
後方是名為玉碎的迫臨
父親不見了
母親不見了
我所愛的顏色正在背叛
我所屬的旗色正在衰敗
紙片漫天飛舞
若真有冰山
希望口味是酸梅
天空住著神明嗎？
才有辦法輕易拋棄櫻花
還有火光
我用父母的血，寫下
「我想乘著烏雲，去找神明。」

再猙獰的臉孔
只要老去也會變得慈祥
那麼再深重的罪孽
也會被大家原諒
砲坑順勢墓園
屍骸無疑墓碑
「灰修免薩！」
「灰修免薩！」
用來自星星敵人的武器摧毀太陽敵人的武力吧
瘦弱的島嶼
同棄嬰一樣
赦免我們死刑的是第九師團的到來
回歸自由的方式
是墜崖
或許天空住著神明
才可以輕易地拋棄天使
還有修羅
「我想化做飛鳥，離開我愛的島。」

後來我們的孩子
會讀到英雄只為他兒子的祈禱
後來我們的孩子
會聽到用犧牲我族換來的歌頌
只要輕觸我的肌膚
就能感同你的傷痛
海的顏色終究來自天空
我們別無選擇
不是你死
便是我亡
若捨棄孑然一身的故鄉
能抵達隸屬於和平的遠方
「我想化做飛鳥，離開我愛的島。」

無論在汪洋多久
一百年也好
一億年也好
在他們眼裡
我們永遠是嬰兒
即便演化了語言
孕育了生命
海水做成的鏡子
清晰卻又模糊
我們是如此地相似
如此地相似......
我拾了數千粒二葉松的種子
裝在一個又一個
名為解脫的玻璃瓶
終將我的寄望託付給
下一場流亡

記，1945 沖繩島戰役、台灣大空襲；2022 台海危機。若當年跳島戰術選擇到了台灣，我們或許就不會出生。無論如何，我不想屬於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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