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之歌——讀吳晟詩集《他還年輕》

以「拾穗」和「晚禱」留名藝術史的田園畫家米勒，身處藝術榮耀貴族的時代，卻堅決不替權貴作畫，秉持「為永恆作畫」的信念，紀錄世間真善美。被譽為台灣新詩田園詩代表的吳晟，全心全意描繪農村風光，可說是詩壇現代米勒，歷時十四年寫成的詩集《他還年輕》，字裡行間滿是對土地與生命的關懷。

面對生活的感動，吳晟往往多了一分省思，當詩人登上阿里山，他看見的不是阿里山之美，而是樹靈塔的深層意義。〈樹靈塔——阿里山上〉先寫阿里山豐富的自然景觀，接著筆鋒一轉，感傷走過千年歲月的神木，終逃不過被砍伐的命運。數以千計被劈開的樹頭「仍牢牢抓住土石」，展現對生命的渴望。日本時代興建的樹靈塔，是人們破壞生態的懺悔，也是敬畏天地的表徵，它「傾聽萬千樹靈無言的痛」，願「所有的痛，化作動人的生命力」。

當現代米勒來到「驚艷米勒—田園之美畫展」現場，相較於看見名畫的感動，吳晟心中更多的是激動。詩作〈面對米勒〉試圖追問的是，人山人海的觀眾究竟是隨潮流起舞，還是發自內心關心農村？站在冷氣房賞畫的大家，是否理解農民豔陽下耕作的辛勞？當你讚賞米勒畫作，是歌詠藝術技巧，還是聽見土地的靈性呼喚？

如果說〈面對米勒〉是吳晟對文明的提問，〈請站出來〉則是對良知的呼喚。農民賴以維生的農業水源被「挾開發之名、開膛破肚」，詩人再也無法沉默，他選擇為環境發聲，和農民一起對抗財團，同時呼籲大家站出來，為土地的永恆與正義並肩作戰。

〈怪手開進稻田〉是為大埔農地徵收事件受害農民發出的不平之鳴，一台台怪手半夜駛進田裡，無情鏟平即將收成的稻子，農民用肉身和言語阻止，卻阻擋不了「挾發展為名的怪手」，詩人忍不住要問天：「如何喚醒荒蕪的天地良心／尋回土地的生機」。

面對無止盡的開發慾望與生態破壞，吳晟不只用行動保護環境，更寫下《他還年輕》這冊集子，期盼以詩喚醒大眾對土地的依戀、對天地萬物的感激、對自然倫理的尊重。

——發表於《人間福報》（2015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