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從屏東潮州回台北後,重新拿起龍應台老師的「大武山下」翻閱,看到書中重要的楔子,也是引領全書進展的一段話,於是慎重地拿出紙筆,謄寫一次: 「這世界的所有,四十六億年前的星光激冷和四十六分鐘前的冰山崩塌,五十年前的纏綿懸念和此時此刻的牽掛離捨,無非塵埃,一一走向灰冷,燈滅、念斷、塵絕。 可是,在有光的時候,為什麼不在塵中一一看見:熱著的就是火,亮著的就是光,念著的,就是愛。」 是的,雖然世間一切終必成空,如那塵埃般微不足道,但是在每一剎那的看見,念著的,都是愛,也讓生命值得。
若不是隨著「台灣好基金會」的潮州辦公室伙伴在屏東的潮州與南州拜訪一些人,不然其實我雖然過去數十年在台灣無數次的南來北往,屏東大部分鄉鎮都被我們一再路過,很少停留,因此也就一再錯過它的精彩。
這些天拜訪了擁有校田,將農耕化為課程的南州國中,潮南國小及四林國小,對這些學校的農老師及校長的努力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不管南州或潮州,也不管是種蓮霧,芭樂或可可,這些新一代農民的自信與善用科技,甚至流利的口才,也完全顛覆了自己原本的想像,甚至參訪深耕潮州的小直設計團隊,原本預定時間是傍晚五點到六點,結果與陳冠華教授及一群年輕的研究生聊到晚上十一點四十分。
甚至到網紅名店「三平咖啡」用完午餐,到店主人楊文正的陶藝工作室聊天,也從來沒有看過那麼會搞笑的藝術家,我與蘊慧笑得嘴巴痠,肚子痛。連與第三代油行女老闆黃董及玫來晏趣製麵小農農莊的女主人一起喝下午茶,也能聽到令人又感動又佩服的故事,真是高手在民間啊!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可以寫成一篇又一篇精彩的報導。今後一定不會再路過與錯過台灣的小鄉鎮,或許在直奔擠滿觀光客的旅遊景點的慣性之下,在小鎮停留,會是更好的選擇。
想著這些紮根在地方的職人,也想起張曉風老師寫的「樹在。山在。大地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她還說:「我在,意思是我出席了,在生命的大教室裡,甚至,讀書,也是一種『在』。看書的時候,書上總有綽綽人影,其中有我,我總在那裡。」
是的,出席很重要,「什麼也不曾擁有,但什麼也不會錯過。」這句話是作家黃明堅說的,隨著年歲漸長,愈發覺得這是很高的境界。
「擁有」,是指資源的佔據;「不會錯過」,追求的是經驗的豐富,一個是物質的,一個是精神與心靈的。
年輕時以為物質可以帶來精神上的享受,後來才知道,更多時候、物質反而會限制了心靈的體會,誠如美國自然作家梭羅所說的:「擁有了穀倉、穀倉就變成我們的監獄。」
每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我們都沒錯過,我們都在。
喜歡「在」這個字,穩穩的,守候著,或者,就像棵樹,像門前的老榕樹,就是在那裡。
荒野保護協會的志工都要取個自然名,然後彼此以自然名互稱。我的自然名是野榕,荒野榕樹。
榕樹在台灣四處可見,公園、校園、路邊、寺廟前廣場,幾乎所有街頭巷尾都有榕樹,在大大的樹蔭下常有許多人在乘涼、下棋、泡茶、聊天。
榕樹有許多氣根,很容易攀爬,不管是爬到樹枝上或坐或臥,是台灣所有孩子爬的第一棵樹,隨手摘片葉子就可以當笛子吹,許多人因為榕樹而留下許多童年美好的回憶。
我希望像榕樹,看著樹陰下的朋友來來去去,而榕樹總是「在」那兒,守候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