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總會出現那樣一個讓你願意拋棄所有,奮不顧身追求的目標。
但平凡人,通常只會把它藏在心裡。
然而,當機會浮現在面前時,你會怎麼做?
當司馬德戡向宇文化及提出「弒帝」之策時,宇文化及只覺得渾身都在顫抖。
江都,正在大量招募民伕。
不是打造戰具預備作戰,大家都傳說,皇上打算在丹楊建築新的宮殿。
定都江左,似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但說到底,楊廣身邊的親衛軍「驍果營」,皆是關中人士。
楊廣自登基以來東奔西走,本是常態。但一年中總有幾個月可以回鄉。如今,落腳江都逾年,眼看都要過第二個冬了,皇上再無北上之意,自然導致了軍心浮動。
高階的軍官也知道,洛陽戰事不利,太原叛軍也已佔領關中,入主大興。
大家士氣高昂,就等著皇上一聲令下,反攻中原。
怎知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如預期?
司馬德戡身為武賁郎將,駐紮江都城東,麾下過萬軍士一日比一日不安,不時有逃兵出現。
這不,楊廣也派了特使前來調查。
司馬德戡與同僚相商:「日前我聞關中陷沒,李孝常獻上華陰永豐倉投降。他的二弟李孝質已經被陛下收捕,不日便要處死。」
同為武賁郎將的元禮也道:「我們的家屬都在關中,只怕傳來的不是噩耗,便是投降之說……李孝質的遭遇,早晚要落到我們頭上。」
直閤裴虔通亦道:「現在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司馬德戡沉思片刻,咬牙道:「要嘛,跟著逃兵們一起離開。要不,咱們就搏他一搏。」
另兩人徬徨無計,忙道:「願以德戡兄馬首是瞻。」
司馬德戡本是扶風人士,自幼失怙,其母改嫁沙門釋粲。釋粲視司馬德戡如己出,讓他讀書學武,更藉著佛門關係,送司馬德戡入宮當差。
司馬德戡從小聰明善辯,詭計多端,很快得到當時的大將楊素喜愛,推薦給了楊廣。
表面上,司馬德戡只是楊廣愛將,深受諸將信賴。實際上,在王世充離江都北伐之前,就已將大小世族關係鏈,都移交給了司馬德戡。司馬德戡便是按著佛主章仇翼的安排,一步步煽動著驍果軍士。
在元禮二人來找他之前,司馬德戡早已打通朝廷關節,就盼這一個「眾望所歸」。
司馬德戡遂道:「右屯衛宇文將軍乃前朝皇裔,已故大將軍更得人心。只要推舉宇文將軍出來,必可穩定軍心。」
右屯衛宇文將軍,說的便是大將軍宇文述長子:宇文化及。
元禮等人忙不迭稱是,將一切交給司馬德戡去辦。
司馬德戡並沒有直接去找宇文化及。
他知道,宇文化及雖是長子,但無事不與弟弟宇文智及相商。
宇文化及過去能夠成為長安頭號公子哥,靠的全是弟弟智及「打」下的基礎。
宇文智及專門收羅不法之徒,與人鬥毆,下手狠辣,長安城內是人見人怕。後來更建議宇文化及與突厥交易牟利,犯了楊廣禁忌,兩兄弟一齊被貶為奴隸。
李秀寧在長安成名,倒是在這兩兄弟「退出江湖」之後的事了。
宇文智及向來以為,楊廣握有大好江山卻不懂運用。若是皇帝都像他的哥哥那樣聽話,才是真正的大業可期。
在父親死後,宇文兄弟為楊廣復起,智及不只一次要哥哥直諫聖上無果。這回司馬德戡來訪,略做試探,宇文智及便已拿定主意。
「除楊廣,奉我兄為帝。」
宇文智及毫不避諱,他知道,驍果諸將如今都是「反亂嫌犯」,只要他輕輕一推,司馬德戡等人都是殺頭死罪。
大家想要活下來,那就只有讓楊廣去死了。
一切都在佛主章仇翼的預料之中。
司馬德戡還假意驚恐了一下,表示自己只是打算製造一點混亂,好逃離江都。
不過在宇文智及的堅持之下,兩人還是一起去見了宇文化及,定下起義日期。
數日後,司馬德戡先與好友,醫正張愷說道:「等等你就先往備身府,放消息說陛下聽聞驍果營要造反,正在準備毒酒,要舉行宴會將驍果營一網打盡,只留下南人。你是朝廷醫官,大家一定會相信你。」
備身府,便是禁衛軍官所在。聞得醫正如此說法,關中將士頓時鼓譟起來。司馬德戡裝做聞訊趕至,聽了眾人意見,統整之後,才佯裝決定起義,先發制人。
是夜三更,司馬德戡於東城內聚集數萬兵馬,舉火與江都相應,大開城門。
叛軍殺入都城,直往皇宮而去,正碰上了趕赴早朝的一眾官員。
不由分說,那是見人就殺。
「還不住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該往哪兒去,便去吧!」
出言喝止者,卻是黃門裴矩。
驍果將官見到裴矩,也連忙約束部隊。
只因先前查核驍果逃兵,裴矩建議楊廣,應讓部隊落地生根,遂召江都境內犯婦、女尼與未婚女子,任驍果將士自行挑選。
在驍果將官眼中,裴矩可是大大的好人啊。
卻說殿外喧囂,楊廣也被吵醒,喚來直閤裴虔通詢問。裴虔通只道:「草坊被燒,外人救火,故吵嚷。臣這便去要他們安靜點。」
說完,裴虔通趕往成象殿,大開殿門,引元禮與司馬德戡等人入內。
元禮搶入,一刀砍殺將軍獨孤盛。裴虔通更帶兵回去尋楊廣。
楊廣也不是傻的,心覺不妥,早先一步離開寢宮。司馬德戡等人四下搜索,最終仍是裴虔通在西閤找到了皇帝的身影。
楊廣大罵:「我待汝等不薄,因何反我?」
裴虔通道:「臣不敢。只是將士思歸,欲奉陛下還京。」
便當此時,宇文化及也在眾人簇擁之下,進入了大殿。
司馬德戡前來迎接,道:「已捕獲楊廣,皇宮各處也控制住了。還請宇文將軍就任丞相,以掌大局。」
宇文化及聞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是低頭喃喃道:「罪過罪過。」
一旁,宇文智及道:「好,把楊廣押出來示眾,以定百官之心……然後,就殺了吧。」
除了司馬德戡,眾人都是十分吃驚。
就在這時,宇文家老三,宇文士及再也忍不住,站了出來。
「皇上為奸人所惑,我們說好只是清君側,勸皇上反攻中原,豈能幹下這弒君犯上,大逆不道之事?」
宇文智及使了個眼神,司馬德戡隨即派人將宇文士及拿下押走。
「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真兄弟,比親兄弟還真。」宇文智及道:「皇上已病入膏肓,詔命傳位於秦孝王子浩,這裡每個人都是聽見的了。」
這下,輪到司馬德戡震驚了。
原本不是說好,要由宇文化及稱帝的嗎?
便殺楊廣,大隋氣數未盡,司馬德戡可沒法子跟佛主交待啊。
而始終一副手足無措,保持沉默的宇文化及,眼中閃過了一絲狡獪。
宇文化及可不是草包。
司馬德戡突如其來的建議,確實是合了他兄弟心意。
可天下怎麼會有白吃的午餐?
宇文兄弟略一打探,便知司馬德戡早已布局宮廷。當下便只有應和一條路走。宇文化及更是扮作懦弱無能的模樣,讓司馬德戡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
兄弟身在局中,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要完全按照對方的計策行事。
他們多少也知道,父親的急病過世,必有隱情。
現在,就看司馬德戡打算怎麼做了。
司馬德戡腦中飛快思索著。
驍果諸營皆以為宇文化及才是正主,此時翻臉大大不妥。還不如先順著宇文智及,待日後與諸將官私下再議。
計議已定,司馬德戡第一個拱手道:「願遵丞相號令!」
在場將官,哪還有不從的?
這邊爾虞我詐,緊鑼密鼓的展開。
又還有誰記得,那主導這十數年天下興衰的楊廣,是生是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