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戰立國·好水川之戰
三川口戰敗以後,宋仁宗封夏竦[sǒng](985年-1051年,字子喬,江南西路江州德安[今江西]人)為陝西經略安撫使,韓琦、範仲淹為副使,共同負責徵戰西夏的事務。
韓琦(1008年-1075年,字稚圭,自號贛叟。相州安陽[今屬河南]人,北宋大臣。南宋北伐統帥韓侂胄曾祖)主持涇原路(屬於北宋時期的行政區,統轄涇州、原州、渭州、儀州、德順軍、鎮戎軍等地區。五州三軍之地)
範仲淹(989年10月1日-1052年6月19日,字希文,諡文正,人稱範履霜,蘇州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人)主持鄜延路(北宋慶历元年[1041年]析陝西路沿邊地置鄜延路經略安撫使,治延州[後升延安府,今陝西延安市])。
仁宗康定二年(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四年,1041年)二月,元昊再次主動出擊,率十萬大軍大舉南下攻宋。元昊採納謀臣張元(?-1044年,西夏官拜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及國相)建議,採用聲東擊西的戰略,一部分攻打懷遠(今寧夏西吉東部),聲稱要攻打渭州(今甘肅平涼),誘宋軍深入。而實際上把主力埋伏在六盤山下的好水川口(今寧夏隆德)。
範仲俺、夏竦深知宋軍人數雖多,但缺乏騎兵,機動性差,而且西夏境內山川險惡,沙漠廣袤,缺少馬匹,糧草轉運非常困難。興慶府位於黃河以北,經過西夏多年經營,易守難攻。所以主張堅守,以守代攻,穩紮穩打。但是,韓琦力主主動出擊,進入西夏境內殲敵。在上報朝廷後,宋仁宗期望一戰解決西夏問題,採納韓琦的建議,出兵西夏。
於是韓琦派環慶副都署任福(981年-1041年,字佑之,祖先是河東人,後徙居開封)率軍萬餘人,又令涇原路駐泊都監桑懌[yì](?-?,開封雍丘[河南杞縣]人),鈐轄朱觀(?-?,宋朝軍事人物)、涇原都監武英、行營都監王珪各率所部,隨同作戰。宋軍從鎮戎軍(今寧夏固原)出發,抵達羊隆城(今寧夏固原西南部)後進入西夏地域。
二月十三日,上鎮戎軍西路巡檢常鼎在張義堡南,與西夏軍隊發生激戰,殺死幾千西夏軍隊。任福率軍到達捺龍川(今西吉縣偏城東北)後,聽報張義堡正在激戰中,於是轉道南進,奔赴交戰地點。西夏軍佯敗,引誘宋軍追擊。任福不知是計,脫離輜重,輕裝尾隨追擊。黃昏,追至好水川。朱觀、武英部屯籠洛川(今隆德西北什字路河)。相約次日會兵川口,合擊夏軍。此時由於宋軍後勤不繼,食糧不足,士兵已經三日沒有吃飽飯,身體都很疲憊。
二月十四日,任福、桑懌帶兵循川西行,至羊牧隆城東五里處,發現道旁放置數個銀泥盒。宋軍不知是計,將盒子打開,百餘只帶哨家鴿飛出 — — 這是元昊提前安排的合擊信號。夏軍看到信號後,開始攻擊沒有列好陣式倉促應戰的宋軍。西夏騎兵發起沖鋒,不斷沖擊宋軍。夏軍陣中豎起兩丈餘大旗,揮向左邊,夏軍從左進擊,揮向右邊,則右邊出擊。夏軍居高臨下,左右夾擊,自辰時(07:00–09:00)交戰到午時(11:00–13:00),宋軍死傷甚眾。
任福身負重傷,隨身小校劉進勸他投降,任福大喊:“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耳!”。任福力戰而死。
朱觀率兵千餘人退至姚家堡內,依托高牆向四面射箭抵抗。涇源部署王仲寶(?-?,字器之,密州高密人)率領援兵趕到,救出朱觀所部逃出重圍。
其餘諸人包括任福其子任懷亮、桑懌、劉肅、武英、王珪、趙津、耿傅戰死,除朱觀所部千人被救出外,其餘宋軍全軍覆沒,戰死將士萬餘人。
元昊勝利後,輔助元昊大敗宋軍的謀臣張元在界上寺牆壁上題詩一首:
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
滿川龍虎輦,猶自說兵機。
(署名)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隨大駕至此。
— — 張元,1041年
宋環慶、秦鳳路派兵來援,元昊遂班師還朝。
好水川戰敗,韓琦不得不下令退軍。途中,陣亡將士親屬數千人號泣於馬首前,持故衣紙錢招魂而哭說:“汝昔從招討出徵,今招討歸而汝死矣,汝之魂識亦能從招討以歸乎?”當時哀慟之聲震天動地,韓琦也掩泣駐馬,難以前行。
上世紀70年代,寧夏西吉縣一個生產隊在進行農業生產時,在一塊農田中發現大量屍骨,層層曡曡,足有2米厚。經過專家探查,這些屍骨包括人骨和馬骨,均有刀砍、箭射的痕跡。經過一番探查,初步認為是好水川古戰場。
噩耗傳到東京,“關右震動,仁宗為之旰[gàn,天色晚]食”。宋仁宗震怒,免夏竦,貶韓琦、範仲淹。
二月,韓琦行邊至高平,元昊果遣眾寇渭州,逼懷遠城。琦乃趨鎮戎軍,盡出其兵,又募勇士萬八千人,命環慶副總管任福將之,以耿傅參軍事,涇原都監桑懌為先鋒,朱觀、武英、王圭各以所部從福。將行,琦令福並兵自懷遠趨德勝砦,至羊牧隆城,出敵之後。諸砦相距才四十里,道遠,糧餉便,度勢未可戰,即據險置伏,要其歸路。戒之再三,且曰:“苟違節制,有功亦斬。”
福引輕騎數千趨懷遠捺龍川,遇鎮戎西路巡檢常鼎、劉肅,與敵戰於張家堡南,斬首數百。敵棄馬羊、橐駝,佯北,桑懌引騎趨之,福踵其後。諜傳敵兵少,福等因易之。薄暮,與懌合軍,屯好水川,觀、英屯籠絡川,相距五里,約明日會兵川口,必使夏人匹騎無還,然不知已陷其伏中矣。路既遠,芻餉不繼,士馬乏食者三日。
時元昊自將精兵十萬,營於川口,候者言夏人有砦不多。
明日,福與懌循好水川西行,出六盤山下,距羊牧隆城五里,與夏軍遇。諸將方知墮計,勢不可留,遂前格戰。懌於道旁得數銀泥合,封襲謹密,中有動躍聲,疑莫敢發。福至,發之,乃懸哨家鴿百馀,自中起,盤飛軍上,於是夏兵四合。懌馳犯其鋒,福陣未成列,賊縱鐵騎突之,自辰至午,陣(眾)動。[眾]〈據《宋史》三二五《任福傳》、《續綱目》、薛《鑒》改。〉欲據勝地,忽夏人陣中樹鮑老旗,懌等莫測。既而旗左麾,左伏兵起;右麾,右伏兵起,自山背下擊,士卒多墜崖塹相覆壓,懌、肅戰死。
敵分兵數千斷官軍後,福力戰,身被十馀矢。有小校劉進勸福自免,福曰:“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耳!”揮四刃鐵簡,挺身決鬬,槍中左頰,絕其喉而死。子懷亮亦死之。
敵乃並兵攻觀、英。戰既合,圭自羊牧隆城引屯兵四千五百陣於觀軍之西,渭川駐泊都監趙津將瓦亭騎兵二千繼至。圭屢出略陣,陣堅不可破。英被重傷,不能視軍。敵兵益至,官軍大潰,英、津、圭、傅皆死,士卒死者萬三百人。
惟觀以兵千馀保民垣,四向縱射,會暮,敵引去,得還。
關右大震。時元昊傾國入寇,福臨敵受命,所統皆非素撫之兵,又分出趨利,故至甚敗。琦還至半途,陣亡者之父兄妻子數千人號於馬首,持故衣紙錢,招魂而哭曰:“汝昔從招討出徵,今招討歸而汝死矣,汝之魂亦能從招討以歸乎?”哀慟之聲震天地,琦掩泣駐馬不能進。
範仲淹聞之,嘆曰︰“當是時難置勝負於度外也!”奏至,帝震悼,為之旰食。宋庠請修潼關以備沖突。夏竦使人收散兵,得琦檄於福衣帶間,言罪不在琦。琦亦上章自劾,猶奪一官。
當時言者又謂,福之敗由參軍耿傅督戰太急。後得傅書,乃戒福使持重,毋輕進。經略判官尹洙以傅文吏,無軍責而死於行陣,又為時所誣,為作《憫忠》、《辨誣》二篇。
— — 宋史·紀事本末·卷三十
三戰立國·定川寨之戰
宋仁宗慶历二年(西夏天授禮法延祚五年,1042年),元昊謀臣張元再次向元昊獻計,宋朝的精兵良將全部聚集在宋夏邊境地區,而關中地區的軍事力量薄弱,西夏大軍可以一部牽制宋朝邊境地區的軍隊,然後派勁旅乘機直搗關中平原,攻占長安(今陝西西安)。元昊採納了張元的建議,再次派遣10萬大軍兵分兩路大規糢進攻宋朝。一路從劉燔[fán]堡(今寧夏隆德)出擊,一路從彭陽城(今寧夏固原東南部)出發向渭州發動攻擊。
慶历二年(1042年)閏九月初一,涇原路經略安撫招討使王沿聞訊,急派副總管葛懷敏(?-1042年,北宋真定[治今河北正定]人,北宋名將葛霸之子)等率軍增援劉燔堡。臨行前,王沿特別告誡葛懷敏切忌深入,可在第背城(今寧夏固原縣南)紮營。
王沿(?-?,字聖源,大名館陶人)少年時好讀《春秋》。進士出身,試秘書省校書郎。历官彭城、新昌縣令,後改相州觀察推官。王沿一介書生,卻頗知兵法。他在擔任陝西都轉運使(相當於陝西前線後勤司令)時,朝廷為減輕運送兵糧的負擔,要求各防區縮減常駐軍隊數量。王沿認為這樣會削弱邊防,但他不明說,直接上報陝西可一次撤回到內地好幾萬人。報告交到樞密院,被認為數字太離譜了,駁回重寫。於是,上折,說“軍機大事由大人物決定就行了,用不著再讓我們小人物討論,報上去又說不對!”。於是仁宗,給王沿以降職的處分。
西夏反叛後,王沿曾上書仁宗,建議在河北的宋遼邊境上,招募當地土人當兵,不再從後方調用禁軍。夏進攻時,時任山西並州知州的王沿又上奏:豐州孤懸於塞外,應及早放棄。仁宗猶豫間,豐州果然丟了,知州王馀慶等守將戰死。此時仁宗認為王沿才堪大用,就派他以樞密值學士的級別(相當於陸軍“中將”的軍銜)擔任涇原戰區的司令。
(王沿)因詣闕奏事,上所著《春秋集傳》十六卷,複上書以《春秋》論時事。授直昭文館,為三司戶部副使,徙鹽鐵,遷兵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
時朝廷將減卒戍,就食內地,詔與知州、總管、鈐轄等議。沿即奏減卒數萬,知樞密院李諮以為不可,複下沿邊都監議。沿上疏曰:“兵機當在廊廟之上,豈可取責小人哉!”諮惡其言,奏罷之,降知滑州,徙成德軍。建學校,行鄉飲酒禮。
…
時元昊數寇河東,建議徙豐州,不報,已而州果陷。
進樞密直學士、右司郎中,為涇原路經略、安撫、招討使兼知渭州。增屯兵,城中隘甚,乃築西關城五里。改涇州觀察使。
— — 宋史·卷三百 列傳第五十九
九月初九日,葛懷敏進抵瓦亭寨(今固原以北,葫蘆河以西),葛懷敏不聽王沿囑咐。會該寨都監許思純(?-1042,字號、籍貫均不詳。北宋仁宗趙禎景皊元年[1034]甲戌科武舉第一人)、環慶都監劉賀部,違令北進,進屯五穀口(瓦亭寨北)。
王沿遣使持書,再次告戒葛懷敏不要再深入,命其背城為營,示弱誘敵,設伏奇襲,攻其不備。葛懷敏再次不從。
二十日,諸宋將雲集鎮戎軍,趙珣建議固守鎮戎,待西夏兵疲而擊。葛懷敏不聽,分兵四路出擊定川寨:
向進、劉湛[zhàn]出水西口(今地名待考)約1000人的兵力;
涇原路都監趙珣出蓮花堡(今地名待考);
曹英、涇原都監李知和從劉璠堡出發;
葛懷敏和劉賀本人則從定西堡(今地名待考)出兵。
這四個寨堡在今天的地理位置難以考證,但從後來他們四路人馬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內齊聚定川寨來看,這些地方相距都不太遠,最多不超過10公里。
二十一日,向進、劉湛行至趙福新堡(約今寧夏固原西北),遇夏軍截擊,退守向家峽(趙福新堡附近)。向進、劉湛兵力只有1000人左右,於是就近退往向家峽。夏兵繞出背後,出擊東北隅[yú]曹英軍。戰場東北突發黑風,宋軍迎風列陣大亂。曹英面中流矢,墮入城壕溝中。宋軍前線失利,後方更無鬥志,爭相入城,兵馬自相踐踏,退保寨內。葛懷敏幾乎被踐踏致死,幸由兵士抬回寨中,昏迷許久才醒來。葛懷敏派劉賀率領從瓦亭寨帶來的五千蕃兵去攻占寨西的一條河流,那是定川寨的水源。但是這支蕃兵部隊,遇到西夏兵馬,竟然嘩變投敵,只有劉賀等少數人逃回大營。西夏軍隊於是切斷了定川寨的水源,並從四面完成了對定川寨的包圍。
當日夜,十幾位宋軍將領商議,決議奔趨東南的鎮戎軍(今寧夏固原),馳行二百里,至長城壕(固原西北與隆德接界)突圍。
二十二日清晨,葛懷敏下令突圍,以曹英、趙詢為先鋒,劉賀、許思純為左右翼,李知和、王保、王文等殿後。西夏軍斷宋後路,以逸待勞,從四面沖殺。懷敏與部將曹英,李知和、趙珣、王保、王文、劉賀等十六位將領戰死,宋軍九千四百餘人,近乎全軍覆沒。
元昊“長驅抵渭州(今甘肅平涼),幅員六七百里,焚蕩廬舍,屠掠民畜而去。”元昊用詔書告諭宋朝關中軍民:“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
這場戰役,戰死宋軍很少,卻有一萬多宋軍被俘,將帥幾乎全死,太過詭異 — — 有考據,更大可能是定川寨外的上萬宋軍臨時嘩變,嘩變的士兵將十幾名宋將逼向定川寨東南角,由那里的西夏兵將他們砍殺。定川寨外的那九千四百多士兵、六百匹戰馬竟然被西夏軍隊俘虜。嘩變的士兵沒有向自己昔日的戰友開戰,可能和元昊達成協議,元昊撤兵,原駐守寨內1000餘宋軍得以保留。
司馬光的《涑[sù]水記聞》記述張述晦的回憶,說是葛懷敏部是在結陣行進途中被截為三截,分別潰散的。
西夏另一路軍隊從彭陽城出發,準備向渭州發動攻擊。宋朝原州(今甘肅鎮原)知州景泰(?-11世紀,字周卿,北宋年間普州人)率兵五千走小道赴原州,先鋒左班殿直張迥逗留不進,景泰斬殺張迥以正軍法。宋軍在彭陽西遇到了這一路夏軍。裨將夏侯觀建議退守彭陽,景泰不許,依山列陣,還沒成列,夏軍出動騎兵來犯,景泰秘密派三百騎兵分左右翼張旗幟為疑兵。夏軍假意逃遁,宋軍將校都請求發動沖鋒,被景泰制止。景泰命令士兵搜山,果然發現夏軍伏兵,與之交戰,斬首千餘級。西夏士兵大敗。
定川寨戰役後,元昊又先後攻破宋軍欄馬(今寧夏固原西郊大堡邨)、平泉兩座城堡,大軍直抵渭州。王沿事先已經擴建了城牆,率兵死守城防,並多樹旗幟,以虛張聲勢。
元昊入寇,副都總管葛懷敏率兵出捍,沿教懷敏率兵據瓦亭待之。懷敏進兵鎮戎,沿以書戒勿入,第背城為砦,以羸師誘賊,賊至,發伏擊之可有功。懷敏不聽,進至定川,果為所敗。
賊乘勝犯渭州,沿率州人乘城,多張旗幟為疑兵,賊遂引去。坐懷敏敗,複為龍圖閣直學士、刑部郎中、知虢州,尋降天章閣待制,而為權禦史中丞賈昌朝所奏,落待制。未幾,徙知成德軍,複待制,又徙河中府,卒。
— — 宋史·卷三百 列傳·第五十九
此次南下,元昊已深入宋境近100公里,這是他遠離本土深入宋境最深的一次,戰線太長,兵力過於分散,支撐不住更深入的攻勢。加之另一路夏軍失敗的消息傳來,只得罷兵。於是元昊在渭州周邊大肆焚毀民宅,搶掠人畜後撤退。
旭,2022年8月10日-11日,10月19日修改
關註我,和我一起看朝陽;分享我,我們就是世界;贊賞我,我們一起榮燿天地— — 旭,日在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