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奮還是變革？

其實我並不想過多的評述現在的狀況，只想探究一下長久以來乃至長久以後的社會和人跡的軌跡，這比盯著眼前的幾個流氓式的政治人物要有意義的多。因為之所以有這樣的流氓，正是因為這裏的土壤只能長出這樣的東西，不是這幾棵，就會是另幾棵。稍微有點人樣的領導人，在這個國家連個名字都留不下，哪怕是當過國家主席。

眼前的情況，讓人不得不投去關注的目光，燎原的烽火正在點燃。但這烽火的初始原因和歷史上那些災亂並無兩樣，饑民爲了生存而選擇的反抗。唯一的亮點，還在學生們，畢竟是網際網路時代，接受了二十年的網路，儘管是限制重重，但也比他們的前輩擁有更多的資訊量與思想來源，至少，他們知道了一個國家最基本的公平，來自法治，人類的生存目標，在於自由。懷揣白紙的學生被抓了，也可笑的印證了中國慘無人道的文化封禁，蘇聯式的笑話，在中國大地上廣泛的上演著。於是，全國各地，人們舉著白紙上街了，這大概又開創了一個世界奇蹟。

無數人在歡躍著，說，中國人終於覺醒了，對此，我無言以對。絕大多數人，只是生存所迫而已，面對死亡脅發出的最後低抗。整個中國的焦點，在上海，在烏魯木齊路，那裏發出了時代最強音。

對他們的處境，我是憂慮的。

以中國的民意基礎，發生全民性的歷史革命，可能性為零。唯一的可能，只是政治集團的內鬨，而造成的形勢偏移。很多人正期待著又一次六四的爆發。這太樂觀了，並且是毫無根據的。

重提六四，那是一場偉大的、被嚴重低估了的運動。一代接受了全盤現代文明教育的大學生髮起的政治變革。很多人，並不知道六四的原因、規模以及它的程序和結果。這裏簡單回顧一下。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人新一代領導人，算是比較有現代意識的一幫人，但能力並不足以帶領中國步入現代社會。他們不知道中國該如何同世界和現代接軌，因而只能沿用著上代遺留下來的東西。整個社會是個森嚴的政治層級社會，經濟採用的仍是國有計劃制。這個政治層級社會和古代幾千年並無兩樣。簡單的例子解釋一下，就是整個社會，以政治身份劃分等級，享受不同的等級待遇。不含其任何因素，因沒有私營經濟，也就不存在經濟原因造成的等級。火車臥鋪只有處級以上官員才能乘坐，自行車票最低只下發到科級官員。農民不允許進城，否則會按盲流處理，等等等等，一種身分一種待遇。但有一點是永遠值得肯定的，這代人開放了思想的大門，在七十年代末，一切歸零的狀態下，把西方教育引入了中國，各種原版的教材，進入到了中國的學校。整個八十年代的教育因而是中國有史以來與世界最接近的時期。但原始的社會形態，引發了接受新一代教育的大學生的反思與不滿，於是終於在八十年代末，形成洪流。當時，並非只有學生是參與者，全社會，各行各業，各個地區都加入了進來，他們的目標，統一的是權力階層。他們打砸權力機關，行政單位，他們掀翻所能看到一切車輛，因為車輛在當時正是權力的象徵。他們用暴力來宣洩著長久以來的政治壓抑。但絕大多數人們，只是在宣瀉，並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改變這一切。他們百分之九十五，都還是文盲，只是對這個社會感到不滿。行動的核心，而是那些有現代意識的學生們。學生們提出了零八憲章，一部顛覆性的政治綱領。但它的意義，那些打砸搶的人們半點都不明白。統治者是明白的，於是，他們採用了最激烈的手段，消滅了這些學生。用虛假的資訊，安撫了那些無知的群眾。六四之後，頑固的統治派也意識到了社會變革的必要性，畢竟以政治身分來分層是太過原始的東西，於是，第一步就是打破了政治層級的壟斷，開放了私營經濟，把經濟因素引入進來。也就是說，改革開放可以視為六四運動的產物。我一向把改開叫做鬆綁運動，就是在形容整個改開只是把過去綑在老百姓身上的繩索解開了幾條。很多人想不明白，還在誇耀鄧的歷史功績，他纔是中國無法進入現代化社會的最大攔路石，在學生要求經濟與思想雙重開放的時候，他選擇了以血腥手段關閉了思想通道，又在無奈之下，開放了經濟通道。九十年代，政治層級被打破，不習慣這種身分落差的行政人員，紛紛下海來創富。而一般民眾，也多了一條上升的通道，即從經濟來獲得地位。八九可以視為一個分界點，之前是權力社會，之後是權錢社會。雖然社會財富事實上仍被權力階層所壟斷，但畢竟為一般人群留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而這條通道，就成了社會最好的洩力閥門，讓整個中國又表面平穩的執行了三十年。八九之後的思想打壓也是前所未有，讓權錢社會變得極端純粹，整個社會不允許有其他想法存在。權力人物奪權，一般民眾掙錢，是整個社會的單一性質表現。

關於六四，是個巨集大的命題，有一天，或許，我們可以真正無死角的來討論它，但現在，明顯不能，太多的迷，還隱藏在黑暗裡。

今夜的學生，在我看來，並沒有達到他們前輩的高度，雖然他們經歷了二十年的網際網路時代，但這個網路時代是被閹割的，他們知道法制，自由的重要性，卻並不知道如何去實現它，他們，仍是中國式教育的犧牲品，與世界隔著一個時空。因而，法制與自由的要求，顯得是空洞的、無法執行的東西。沒有一個明確的政治指向來引導他們，因而不存在有大的改觀的可能性，也不是統治重點防範的物件，隨便找一千個理由就可以給他們交待過去，哪怕是最後現在幾個臺上的流氓集體下臺，對整個統治集團，也是不傷皮毛的事情，但足以給絕大多數人超乎圓滿的交待，而事實上，一切都沒有改變。

但這些年輕人，永遠是希望。正因為他們思想的簡單和專一，不去過多的衡量，一點不滿就可以化為熱血的行動，是引發全民思考的火種。

另一個現象，是二十大以後，網路彷彿變了，過去三年，無數慘絕人間的事情，在這個國家，都如死水微瀾，激不起半點風浪，但會議之後，統治內部的敵對算是分明的對立起來，網路大概也在印證著這個事實。無數個焦點事件，在網路上開始蔓延，再加上長時間的經濟惡化，讓大量的民眾面臨生存危機，終於造成了今天的大火燎原。

這個滿是機密的國家，對一切我們只能是猜測，不知道下一步會向何處發展。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樂觀的人註定要失望，這裏不存在任何政治轉型的基礎，連一個基礎的磚石都沒有。在內鬨中變革，是不得不經過的一個階段，但最多隻會有暫時的改觀，不會有根本性的轉變，直到，下次更大的風暴出現。更多的人，有著明確的現代政治追求，纔有可能扭轉這一切。

關注上海，關注烏魯木齊路，他們提出了一個，讓整個統治集團，不分派別都要重視的口號，因而他們會變成整個集團共同的敵人。

另外一個重點：中國的任何一次濤天罪惡，都是集體犯罪，但最終，只有幾個人黑上了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