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害怕。
那日清晨,他的身體開始發熱起來,心跳咚咚咚的鼓脹在耳朵兩旁,心蠢蠢欲動的找尋著出口。他是蜘蛛附身其上,不停的吐絲,結成一張圓形的網,回想和蝴蝶的相遇,他不停的吞吐著。
他想像著蝴蝶飛行的高度,必然美麗多樣,有陽光的地方就有花香,他是否也能在那高度享受陽光與花香呢。他練習了很久,正緩慢的在前往花間的路上,因為蝴蝶棲息在那,在某一處叢草之間,微笑且優雅。他張開他細長的八隻腳,用一種喜悅與期望,姿意的行走,似乎要告訴蝴蝶,他很擅長,但因為太久沒獵到任何昆蟲可以進食,他顯得有些歪歪斜斜。
在蝴蝶的世界裡,一隻不網羅他的蜘蛛,多特別呀。蝴蝶天天都想見蜘蛛,但蜘蛛很害怕,他怕自己動作太大,不小心就傷害了她。所以他總是停留在想,想像他們的喜歡,想像他們的相聚,蛛絲與蝶翼輕觸的剎那,他的懼怯,她的輕盈,真能相安無事麼。
「到我身邊來。」蝴蝶含笑的望著蜘蛛,在花間輕然翩舞的等待著。
蜘蛛因為太開心,便著急的往蝴蝶身邊一跳,卻忘了將那蛛絲噴向空中,乘藉著風,獲取片刻的飛翔。一個不小心,他旋落飄墜在地上,他試圖想再往上一躍,正要動身行走,卻於片刻間死在一個園丁重重的膠靴腳下。
他靜靜看著。這是天堂麼,原來天堂長得和人間一樣,有樹有花,也有小鳥和陽光。當蜘蛛死在園丁的鞋下之後,這是他重新張開眼睛所看到的世界。
蜘蛛伸展了一下全交纏成一團的八隻腳,他試著吐吐絲,可能因為死去的關係,他已然沒有什麼力氣,吐出的絲一下子就在空氣裡化開了。他探看自己的胸口,還有園丁塑膠雨靴留下的痕印,隱隱約約透著疼痛,偶爾吞吐的時候,那悸顫卻能直達心扉,原來在天堂也會疼痛的麼。
為了想再看看蝴蝶,他忍著被虛乏強烈襲擊的無力感,爬上一棵樹。久沒有接觸到新鮮空氣的他,呼吸顯得有些費力,不一會兒的,風徐徐的吹過來,好像全世界的風都到天堂裡來了一樣,很多很滿可是吹在臉上一點也不會冷。好舒服的感覺,他心裡想著,風的觸感讓他覺得像是還停留在人間一樣。
遠遠的,他看見了園丁,正為蝴蝶澆灌著滿庭花香,蝴蝶在花間依舊翩翩輕舞,蜘蛛對著他們大聲叫喊。可是無論他叫得多麼用力,多麼淒涼,園丁只覺微風清涼,而蝴蝶耳畔始終只有呼呼的風聲漱漱。
『我只是想愛妳,我只是想愛妳呀。』那會黏住妳的絲只是為了接住妳。
為什麼只是因為我們愛的不一樣,看起來便那麼像是傷害了呢。蜘蛛留下了眼淚,他再也不想也無能吐絲,他這才明白,他與蝴蝶從初初開始便是兩個世界,若有來世,他希望自己是那天空的鳥,能夠無盡無懼的飛翔。
這是一種禁錮,一道咒語,一式魔法。
花間,蜘蛛註定等待;而蝴蝶只能稍做停留,並永遠保持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