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詩人的一封信與巴塞隆納老照片

2022/12/2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青春歲月某年生日前夕我失戀了,沒情人共度生日,我買了座小小地球儀送給自己作禮物,期許每年能藉著旅遊異國好好儲存勇氣與力量,返家後得以加倍勇健面對日常。
買了地球儀後沒能遠行,迎來的是追逐明星邀約出書的工作日常。那一年我剛進出版業,出版業正走下坡,沒有太多讀者買書的時代,娛樂綜藝當道,出版社一家家奮力求生存,一波又一波的明星出書。今天你打開電視機看到這個明星,打開收音機聽廣播節目也是這個明星當主持人,明天你看到這個明星還當起了作家寫了書,但爬格子的其實往往是影子寫手,明星領的是書籍版稅,影子寫手則讓出版社隨便付點錢就買斷其耗費心神與才華的文字技藝。
唸書時代我閱讀的是白先勇、七等生、陳映真等等文學前輩一本又一本的精采著作,等我成了書籍編輯後身處的是這樣一個時代,一個大家都在笑文學能當飯吃嗎的時代......那年滿懷憤恨的我擺不平自己,不知還能怎麼繼續下去,於是我寫了封信給出版社長辭別,決定去西班牙旅行一陣。
出版社社長是我任職出版社老闆的高中老師,老闆禮聘他為社長,我們跟著老闆一起喊社長為○老師。社長是知名詩人,是我在學生時代就仰慕已久的詩人,記得與他工作的那一兩年,每回他引介的書出版,我總會像個小書迷一樣請社長幫我在蝴蝶頁簽名。辭別前,我寫給社長的信是這樣的:
○老師:
如果我沒有來○○,或許就沒有機會與您共事;如果沒有與您共事,或許就沒有機會瞭解,你作為一個詩人、文化人,總以一點一點的沉默力量,「或許可以傾倒地球,或許喚醒人們的心」*。
每回看到您發光的眼神,一種熱切的使命感,總使我得到鼓舞。是我太年輕嗎?但為何與您的情懷對應,我竟顯得蒼老無比。
在這個非詩的年代,面對喜歡輕薄語詞的同胞,我實際參與,也實際鼓勵這類打心底就厭惡的價值。我不願錦上添花,又沒有能力雪中送炭,我只能憤世嫉俗。
在停頓的同時,我只能以浪漫與熱情喚回自己。但是,我仍會在一個小小小小的角落裡,以自己有限的小小力量,悄悄嘗試某種可能。
期待有機會再向老師學習。
出發前,詩人社長知道我要去的是西班牙,推薦我閱讀西班牙詩人羅卡(Federico Garcia Lorca)的詩。羅卡的詩句極富音樂性與故事性,並帶有純稚天真的童趣,我記得在巴塞隆納的唱片行就能找到以羅卡詩為歌謠的CD。
某年拍攝於巴塞隆納哥倫布紀念碑前
這禎照片拍攝於巴塞隆納的哥倫布紀念碑前,已記不得在這城市我遇見了哪些人,誰幫獨自旅行的我拍下了這張照片,只記得拍攝這張照片的前一天我遇見了西班牙惡名昭彰的扒手:
兩個西班牙年輕女生上前向我問路,她們在我面前攤開了手上的地圖,正感納悶且心生警覺的我心想怎麼會問我這個外國人路呢,同一時間我身子稍稍向後一退,往下瞧見其中一個女生正偷偷在拉開我背在腹部前方的背包拉鍊。我喝斥一聲你們想幹什麼,扒竊伎倆被拆穿,兩個女生悻悻然離去。
幾個友人看過這張照片,一位現已失聯的好友曾說在她心目中我就像是個毫無畏懼、披著亂髮無論如何都能往前奔跑的獅子;儘管自覺自己個性與獅子似乎全然無關,經過了些年歲,我不再如當年非要背上背包遠行,或非得要向眾親友宣稱自己將要「流浪去」才甘願,也逐漸明白安然待在每個當下其實是需要一再練習的,而我想練的是印度高僧阿底峽口授的真功夫:「散亂亦能修,此乃真功夫」,而觀照自己的覺知到底要如何能辦到?恐怕要像這隻鬥魚一樣又放鬆又專注吧。
觀照自我要像鬥魚般專注,作者繪於2021年
*出自詩人陳秀喜〈也許是一首詩的重量〉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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