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自己的文字可以感動人,來自一張生日卡片。高二時,同學生日,我和她並無太多交集,只是她在邀請其他同學時,我正好聽到,她就邀請我了,我買了個公仔及寫了張生日卡,卡片上是這樣寫的,
「曾經妳的座位在我隔壁,我一直想走入妳的世界。妳開心時,手足舞蹈、開懷大叫,心情低落時,想翹課去看海、看星星,我欣賞妳的獨特,又跟不上妳的獨特,其實我是沮喪的。
你是真性情的女孩,踩在蹺蹺板的左、右最邊邊,恣意地躍上、跳下,自在坦率。我站在蹺蹺板的中間,欣賞看著妳,但無法像妳這樣。很開心妳邀請我共度妳十六歲生日。
祝,無限∞∞美好的未來等著妳……」
「妳感動到我了,妳形容的真好,妳很能寫。」那個瞬間,我們是心意相通的,第一次有人肯定我的文字。
從小,我的作文成績很一般,以前老師最常出的作文題目,"我的志願"。當時想寫,"長大後,我想成為一位作家",但這篇作品只寫在記憶深處,從未發表在作文簿上,因為作文成績甚少拿到高分,我是在意別人的看法,連做夢的勇氣都沒有。那時讀到作家三毛寫到,她的志願-做一個撿破爛的人……。心想,唯有心思與眾不同的人,才能成為作家。我太普通了」但我是喜歡寫作的。
在寫作這件事上,我是很有儀式感的,買本漂亮的筆記本,開始我的寫作。除了寫些流水帳的日常,當時對於「我是誰」的哲學性的書籍,很是著迷,應該是自己對人生有所疑惑,試圖找出生命的意義。寫了許多短句,不像詩、也不是散文。其中一段寫著,
我穿著謊言的外衣,
我穿著華麗的外衣。
華麗顯示我內在的貧窮,
謊言是我內在的傷口。
我思索國王的新衣,
想像著春蠶到死絲方盡,
我背負著華麗與謊言到死。
我不要、我不要穿這衣裳。
我如同吸食的毒品犯,麻痺我的痛。
諷剌那是我活下的原因。
這是外在與内在的自我對話,當時有許多這類的短句,試圖瞭解自我的思考模式,解除身上的枷鎖,現在回看,有如倉鼠在滾輪上跑,循環著,很難前進。
寫作,是我的愛好,也是我的虛榮。希望自己被看見,試過投稿至報刋雜誌,但回覆的是,鼓勵我再接再厲。有一次雜誌登出我的短文,看見自己的名字及作品出現在雜誌上,就幻想以後能被更多人看見……
我是容易放棄的人,也是個容易一頭熱就栽進去的人。如今,我仍可找到許多筆記本,但大部分都沒有寫到最後一頁,就不知未何停筆了。但又在某個時間點,又再買一本新的筆記本開始寫, 所以自稱是寫作的中輟生。
上世紀千禧年前閱讀一些旅遊文學,以及學了瑜伽,讀了的瑜伽經、奧義書、佛教經書等等,老實說也沒讀懂。此外,也讀了日本作家遠藤周作的"深河",小說是以日本旅行團去印度展開的,每個團員有各自的追尋與目的。我就一頭熱的買了一本"孤獨星球"(Lonely Planet),開啟了印度之旅。一封每週的家書,是與母親的約定,原本是要安她的心。但一個人,當時的手機功能只有電話、簡訊,我去的有些地方不是旅遊熱點,沒有網咖,方能心無旁鶩 、靜下心的寫,每封信是厚厚沈沈的,這些家書的集結,成為我的旅行文學。
「…親愛的媽媽,昨晚從戈瓦(Gowa)搭夜車來到亨比(Hampi),清晨五點多來到這座古城,那麼早,這座城市早皁已經動了起來,人們打掃、取水、做飯、擺攤、搬貨、採買等等,從車窗看出去,宛如古代印度百姓的生活羣像,在我眼前慢慢播放,寫實的很不真實,我是最不和諧的風景。
車子在城中唯一主幹道停了。下車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走向我,向我推薦民宿,見他目光的渴望,就答應他,知道他如果做成這筆交易,民宿老闆會給他介紹費。他開心地拿起我的行李,穿入彎彎繞繞的小巷,來到一間民宿,老板娘向我介紹著房型,我以一個晚上兩佰元盧比,訂了單人雅房兩晚。不知道小男孩可以拿到多少抽成,他還跟我索取拿行李搬運小費,是個不吃虧的精明小孩。親愛的媽媽,我在他那個年齡,是個不懂事的小孩,想的只是功課及玩耍,但他已像個大人般的談起生意。……」
本以為家書寫的是印度的風景、宗教、廟宇及美食,但我寫最多的是印度的社會現象、女性、兒童等等對我的文化衝擊。現在科技日新月異,上網訂機票、飯店、交通工具、有電子地圖導航,台灣去許多國家免簽證,自助旅遊變得方便,但感受這件事是很個人化的,很多事還是要親身經歷。
我唯一的寫作工作,是在一家小規模的出版社,業務範圍有月刋、廣告行銷等。工作了一年多,這是我唯一與文字有關的工作。看到自己名字刋登在月刊上,很是激動。許多文案,被人視為垃圾文件,卻是我絞盡腦汁下的創意。後來公司經營困難,我只好轉換跑道。
近年下載一款日記App,想寫就寫,持續至現在。兩年前,讀到日本作家佐野洋子的著作,佐野老師有許多作品,畫本、小說、散文等,個人偏愛她晚期的散文作品,如靜子、没有神也沒有佛、無用的日子,讀起來很放鬆,是一個沒有偶包的作家,個人以為是作者人生洗鍊後的打開自我,很真、很放鬆又很內心,有別於前期的作品。自己也活到人生的下半場,對身體的老化、大自然更迭更為敏感,也會在某個點觸發了感官, 回到過去,現在喜歡書寫生活以及短篇創作。
「今天去長和宮還願。長和宮看著我從小女孩,到如今路人以阿姨稱呼我,同時我也看著長和宫的改變。小時候,炎炎夏日的假期,爸爸媽媽帶著我們散步到廟埕前的賣冰攤吃剉冰,那時侯的只有紅豆、綠豆兩種口味,再淋上酸酸的鳳梨或甜甜奶香的煉乳,寫到這裡,現在還有透心涼的感覺。當時有一攤賣鹹湯圓的,也很好吃,湯圓包著豬肉餡 ,咬下去,豬油爆香味撲面而來,就喜歡這種油膩。現在的冰店,二三十種口味,我經常有選擇困難的障礙。也没有那種鹹湯圓店了。如今長和宫的廟埕,鋪上白色的石板,後面蓋了香客大樓,看起來明亮寬敞,配上古廟,呈現著新舊並存的台灣味。唯一不變的長和宫,保留昔日風華,敞開大門,持續聆聽信眾的苦難與請求。」
寫作這件事,我總是寫寫停停,因此自稱寫作的中輟生。現在的我,不再要求自己寫出多酷、多炫的作品。我以為,每個人的人生是與眾不同的,作品也是,只是有人更擅長觀察與書寫。我只想述說自己的故事、以及其他打動我的故事,或許又在某個時刻,我再次卡住而停止寫作,但我深信,寫作的中輟生-未完、待續,有一天,我會再寫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