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朋友騎車載我到位在桃園的臺北監獄,為的是送書給裡面一位印尼移工受刑人。
書店在七月時收到他從監獄寄來的信,他用英文寫著他聽說我們書店有外文書,他想看Tasaro GK的Muhammad系列的第二集,因為第二集他已經看過了,除此之外還想要幾本英文書。我那時找了找發現店裡沒有這本書,亞馬遜上面也訂不到,PO文在粉絲專頁上也沒有人回覆說可以幫忙帶,於是這件事就被我擱著,不過英文書我早早就挑好放在一邊了。
隔了好幾個月,我跟一位愛看書的移工聊天,得知他會從印尼的書店直接訂書送來臺灣,於是我拿出信問他能否幫忙,他很快就答應,沒多久書就到了我手上,但是他堅持不收書的錢,於是我把這些錢拿去捐給TIWA(台灣國際勞工協會)。之後我開始查詢要怎麼寄物,的確可以用寄送的,但我心裡有點擔心書能否好好送到他手上,又怕書名上寫到Muhammad、God字眼,會被判定為宗教書籍而被拒絕,因此決定要親自帶過去。
這天朋友頂著十幾度的低溫、寒風和雨水騎車載我上路,開著google地圖導航的手機上全是雨水,握著手機的手指也凍僵,很難想像朋友操控機車的雙手會有多冰。我們挑的路上有很多砂石車,地上又濕又充滿碎石,真的是一段很可怕的旅程。
45分鐘後我們順利(?)抵達,一走進會客室旁邊的停車場就有一位阿伯問我們是不是第一次來,很熱心地指揮我們進會客室,然後發了一張名片「徐媽媽會客菜」。我也是前一天調查路線時才知道有這種服務,在監獄旁的餐廳會幫忙送菜進去,讓受刑人可以吃到外面的美食。踏進會客室就有另一個徐媽媽餐廳的叔叔問我們是不是第一次來,我們身上會客新手的菜味這麼強嗎!?他接著把我們交給另一個姊姊,姊姊熟練地操作著登記的機器,一邊對她身旁好幾十份的會客菜上的資料,一邊要我們拿身份證出來。我在螢幕上輸入他在信中的署名,然後在關係欄填上「朋友」,即便我們素未謀面,接著拿到一張號碼牌,進到櫃檯前等待。
會客室的等待處裡有很多人,不少是一群一群的朋友或家屬,裡面的氣氛頗和樂、有說有笑的,很快就輪到我了,因為只有要寄物,沒有要會談,所以快很多。工作人員檢查我的書,把裡面夾的書籤拿出來,又要我們把有蓋章、貼貼紙的地方撕掉,其中一本書剛好章蓋在書封的背面,因此必須把整張封面撕掉,我看了有點不忍心,所幸他特別點名的那本印尼文書毫髮無傷;當我這樣想時,工作人員就在每本書的封面寫上數字2369,那是他在監獄裡的名字,然後包起來送到後頭的輸送帶上,輸送帶上一份份的食物或物品,都是情感的寄託與聯繫。這個過程很快就結束了,而我這時才想到,書店其實還有好多封信,但因為是印尼語,我沒辦法很快看懂,因此只處理了這封,而且也間隔了好幾個月,去之前我還暗自希望他還在這,雖然應該要祈禱他趕快離開,回到故鄉才是。下次上班時希望把其他封信好好拿出來看,看有沒有其他人需要協助。
要離開之前正好遇到剛剛幫忙的姊姊,我們趕緊跟她道謝,這一切對她來說是熟悉不過了;走出去時又遇到徐媽媽餐廳的叔叔,問我們是否順利,要不要帶點菜進去,真的很感謝他們,雖然是旁邊餐廳的工作人員,卻很主動地協助我們。離開後我們在旁邊的711吃關東煮暖暖身子,不長的一段時間內我看見四名東南亞移工進店裡消費,附近有一間間工廠,裡頭有很多移工。
不知道他收到書的感覺怎麼樣,很抱歉隔了這麼久,希望能得到他開心地回覆。
燦爛時光書店出了一系列由東南亞移民、移工書寫的文集,其中很特別的一本叫做【枷:關不住的靈魂,暗夜的光】,是由在臺灣的東南亞受刑人書寫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受刑人」這個詞,我想這是用以更中性地指涉「犯人、罪犯」,因為移工在臺的犯罪,我們能相對容易地看見他們背後的結構性問題,知道臺灣社會提供的勞動環境出了什麼狀況;不過我想,也許每個受刑人都應該被這麼理解,是什麼力量促使他/她犯罪,或許是暴力引發了更大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