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到地球上的人 – 誰還不是個孤單的外人

掉到地球上的人 – 誰還不是個孤單的外人

By 沃爾特。特維斯 Walter Tevis

這是本不太科幻的故事，因為除了主角是外星人外，所有故事都發生在地球上。

最後也沒有星際戰爭，沒有宇宙遠征，被殖民的也不是地球人。

這更像是一個屬於某個瀕臨滅亡的外星人的一首長征悲歌，還未戰鬥就已告結束。

整個故事瀰漫著一種寂靜感，一種孤獨但持續的微音。讀完會讓人特別平靜，因為突然領悟一件事，誰還不是這地球上，一個孤單的外星人。

＊他筆下的所有孤獨人們

特維特比較有名（至少在台灣），應該是<后翼棄兵>，但其實他還有寫過許多很經典的作品，例如他一鳴驚人的<江湖浪子>寫撞球騙子（厲害的是他寫專業背景的故事是一手一捻來，寫撞球、寫西洋棋都是有理有據，又不影響故事趣味）

<掉到地球上的人>則是他另一經典劇作，後來被改編為電影<天外來客>，由David Bowie演出（還有誰比他的形象更適合演一個孤獨生活在地球的外星人嗎？！）

（我實在太喜歡他的 space oddity）

而他故事中的主角大多有個共通點，孤獨。在某方面很有天賦，但孤獨（好像也不意外）。

奇特，所以難以融入他者，但說回來，在這世上，我們，誰不是孤獨的？

＊他與他的寂寞

<掉到地球上的人>，這故事並不是講述什麼外星人降落地球

（嚴格來說他其實也不算人，就是類人吧）

要打仗、殖民我們什麼的。

哀傷的是，這位外星人其實更像是“逃”來地球的，因為他的星球資源濫用、自相爭鬥（這背景如此熟悉）造成星球毀滅，只好把他派來地球，看能不能將其他殘存的族人也接來。

所以你看不到什麼恐怖懸疑的外星殖民，看不到高科技狡黠的外星人。

故事中的外星人，他孤身一人來到如此遙遠的一個星球。

作為種族的希望，他必須隱藏自己。就像一位間諜一樣，並在來到地球之前，先大量學習，才能保證不被發現，才能成為“我們”。

他就像一位孤獨的先知，看著地球人正走著他族人的老路。而當他漸漸萌生愛上這星球的心情時，同時也開始產生背叛族人的痛苦矛盾。

他是一位人離鄉賤的遊子，這終究不是他的故鄉。
如此寂寞、壓抑的外星人，大概是科幻史上絕無僅有。

＊我們的孤獨

故事一開始，外星人，牛頓（這取名 ㄎ），販賣了許多地球上沒有的專利，以賺取大量金錢，進行他的“計畫”。

但就像很多大老闆一樣，因為怕被發現身份，必須很低調的生活

所以故事中很多的視角是來自於牛頓本人…本非人。

因此我們更可以感受到他的孤獨、隔絕，脆弱與哀傷，他的怪異以及與眾不同。

然後你從一開始感覺他是個天才、強大，隨著故事發展，你發現他比我們還脆弱。

因為引力的關係，他連坐太快的電梯都會輕易骨折。

體重輕到像小鳥，只要一點點肉體的痛苦就容易讓他心理陷於精神紊亂的狀態。

甚至，他來地球後染上了酒癮，成了酒鬼。

這樣一位一點都不完美、不強大，受到許多情緒、困難所折磨的外星人。

讀著讀著你突然發現，這不就是我…

不就是我們嗎？

「我到哪裡都是一個人住，無處不是一個人。」（p141.）

當故事最後一頁，這位失落於地球的外星人，如被貶凡間的折翼天使，趴在酒吧吧台痛哭出聲時。

我想所有掩卷的人都一同感到深深的低落吧，其實我們都不是為他傷心，更多是為自己。

終究我們都是這星球上孤獨的外星人，每個人都居於一個獨立的星球，努力對外伸出觸手，希望得到一點了解與共鳴

他（布萊斯）說：「天阿，真是難以置信，難以相信我坐在這個房間裡，和一個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交談。」牛頓說：「沒錯，我自己這麼想，你要知道的，我也在和一個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交談呢。」（p219.）

在別人的眼中，誰還不是個他者？

＊成於愛，也失敗於愛

故事中我們一直以為牛頓會成功，畢竟他有很多超前的技術，自己種族的前車之鑑。

但最後，他依然失敗了

我其實不懂為何他沒有帶任何“武器”

（以致於最後很輕易的被調查局捕捉、刑求）

也許在他種族的挫敗中他們明白了，武力最終只是造就玉石俱焚？

又為何只派他一個人來？

一個人有辦法成事嗎？

他們是不是小看了寂寞會帶給人的改變。

故事中有一段我印象深刻，牛頓回到居所，慢慢剝下一切。

人的瞳孔樣子的隱形眼鏡，人造的指甲、乳頭。

那畫面實在太像我們這些寄居都市中的一般人，上完班回到家的樣子。

不再像在工作場合裡要武裝自己，而可以打開自己的脆弱，緩緩地舒展、盡力的發洩

讀完後我一直在想，牛頓是因為什麼原因失敗的？

是因為不夠強硬？

還是因為內心太脆弱？

但後來我想，是因為愛吧

因為愛所以必須全心意的研究他將代替族人去的那個星球上的一切，把自己融入，讓自己也喜歡上這星球的一切人事物

因為這樣的投入所以漸漸變成你，甚至染上你的壞癖好。

想要變成你，想要融入這群體，想要被認同

寂寞會讓人容易棄械投降

我們都一樣

故事最後

第一個發現牛頓身份的人問他

「你變了，牛頓先生。」牛頓輕輕笑了起來。「變成什麼，納森？我是變成了新的什麼，還是變回了舊的什麼？」(p295.)

其實他始終沒變，若不是因為有太多愛，怎麼會願意孤身來到這不知幾光年之外的星球，為族人的生存而努力。

又怎麼會因為想要愛，而最終失去自己

P302 -303. . 「來的容易去得快，納森，錸德容易去得快。」他開始打起哆嗦，他稜角分明的身體向前傾，帽子無聲地掉在桌子上，他灰白的髮露出來。接著他的安西亞頭顱落在他細長的安西亞手臂上，布萊斯發現他哭了……感覺牛頓輕盈的身體在他的懷中顫抖，就像一隻瘦弱的鳥，痛苦地拍打翅膀。酒保過來了，布萊斯抬頭一看，酒保說：「這傢伙恐怕需要幫助。」布萊斯說：「沒錯，我想他需要幫助。」

＊不同，沒有不同

作者用一個很“人性”的外星人告訴我們，哪種種族都沒有差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

（從后翼棄兵、江湖浪子到掉到地球上的人）

不管你是普通人、某個領域的天才、還是外星人，我們都是宇宙中的孤獨過客。

去到哪 ，都離不開自己心裡那個巨大牢籠。

和同樣的，一生都在追尋、縈繞不去的

“我是誰？”“我歸屬於何處？”此些大哉問

以及我想，牛頓也跟我們一樣都會偶忍不住嘆氣般地說一句

“人生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