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藍星戰記◆第一部◆鐵之卷11

從她進入聖女學院到成為侍神女，她一直被旁邊的人灌輸一個牢不可破的鐵律：侍神女的夫君，必然是從貴族院遴選出來的菁英，他是未來的國主。怎麼如今說變就變？

「你一定會覺得奇怪……」希斯拉夫王說：「這是我們蒼星神族的傳統，擔任侍神女的聖女，必須從貴族裡挑選一名青年，兩人結縭為夫妻，以確保蒼星神族的血緣延續。你的母后克勞蒂也曾經是侍神女。」

亞莎貝雅低聲地說：「我明白侍神女的意義，不僅代表聖殿的權威，也代表欽定下一任國王的權力。隆曼王國的歷任國王不是世襲，而是由侍神女決定。」

「既然你都清楚，我就不再解釋。」希斯拉夫王說：「但你與華格羅恩的婚約，是在你剛出世後發生的事，你當然毫不知悉。」

「我出生時？」

「在你與蕾貝佳一起出世時，我們的友邦羽院王國的皇室來親善訪問，當時羽院王國的華格達恩王子已成年未婚。羽院王說，既然隆曼有產下兩名女嬰，就任選一位公主許配給他的王子。這對兩國當然是非常好的政治聯姻，兩家便在非常融洽的氣氛下締結婚約。對方回去後，不久還派外交使節送來約定書信。」

「但後來你升格為侍神女，我就反悔了。畢竟侍神女不等同公主，不能嫁給外族。而蕾貝佳更不可能，我已不承認她是我的女兒。」希斯拉夫王猶豫了一下，考慮該如何解釋他的心境轉折。「現在國難當前，如果你能順利逃亡到羽院王國，去與他們的王子華格達恩完成婚事，屆時羽院派援軍殺了巴薩喀這狗賊，復國大任就全仰望女兒你一個人了！」

依本‧瓦立德面有難色地說：「我王，聽說華格達恩王子已經六十餘歲，亞莎貝雅才芳齡十七，兩者差距不會太懸殊？」

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結婚已經讓亞莎貝雅內心百般不願意，再聽到華格達恩的年紀，她整顆心都冷到谷底。

「父王，可以不要嗎？」亞莎貝雅怯懦地說。

「這是你身為侍神女該盡的義務，不能拒絕！」希斯拉夫王嚴厲的口吻對她說著，「侍神女最終的使命是要保護我們全體蒼星神族的命脈啊！」

他說著同時向旁邊的侍從招手示意，侍從捧著一個紅色鑲金的軟墊，軟墊中央穩穩放著一個銀盒。希斯拉夫王將銀盒打開，裡面裝著一顆象牙雕成的印章。

「這是隆曼王國的玉璽，帶的它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未待亞莎貝雅反應過來，希斯拉夫王走向公主身後的聖殿騎士狄亞蘭。這位當初被他指定，只能留守在聖殿馬房的備取，如今卻意外成為聖殿唯一的騎士。

「迪亞蘭！你的職責就是護送侍神女，也就是我寶貴的愛女亞莎貝雅，安全地到達羽院王國，此行一路上兇惡險峻，所以我要將我們隆曼王國最寶貴的神器授予給你！」

言畢，希斯拉夫王輕輕點著大殿寶座右側的玉扶手，整個寶座便翻轉到地板下方，轉上來的是一個黃金打造而成的底座，上面扣住著一柄造型典雅的長劍，劍身裹含在雕滿奇花異獸，象徵皇家徽章的劍鞘裡，質地比起狄亞蘭目前腰際佩帶的長劍都還要高級，對懂劍的人士而言，這柄寶劍之名貴是無庸至疑。

希斯拉夫王將寶劍拾起，轉向迪亞蘭。

「這柄寶劍是傳說中『帝藍三聖劍』之一『蒼之星』，也是我們隆曼王國代代相傳的寶物。你知道它的意義嗎？」

迪亞蘭回答道：「蒼星神族的圖騰是『鷹』，天羽族的圖騰是『虎』，『蒼星』則是母星的象徵。」

所有活在帝藍星的子民都讀過史書，他們的祖先是從織女星座某一個行星乘坐宇宙船移民到帝藍星來開發。宇宙船移民主要由兩大家族組成──蒼星神族與天羽族。他們分割土地肥沃的兩個陸塊建造自己的國家，中間橫隔著高山亞爾拉烏，兩國交通以海路為主。

「如今我將它轉贈給你，迪亞蘭！」希斯拉夫王說：「我希望你用騎士名譽起誓，無論過程如何艱難，都會不惜犧牲一切，包括性命，將亞莎貝雅公主安全護送到羽院王國！」

迪亞蘭英俊的臉龐，結實的身軀，穿著精鋼煉製的盔甲屈膝伸出雙手，慎重地接過希斯拉夫王的寶劍。

「我迪亞蘭以騎士之名起誓，無論如何，即使犧牲我的性命，都會平安將公主送達羽院王國，請陛下放心！」

希斯拉夫王似乎安下心中大石般點點頭，揮手示意他們可以啟程。

亞莎貝雅哭喪著臉說道：「父王……女兒聽說巴薩喀將軍兇殘無比，萬一羽院王國的援兵未到，巴薩喀將軍就攻陷了聖迦太威騰堡，您的安危……」

希斯拉夫王無奈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就算巴薩喀將軍比你們早一步進城，他也不會殺我，因為我手上有一樣他非常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之前，諒他也不敢動我半根汗毛。事不宜遲，你們快出城往西邊去吧！免得列特斯軍團攻進來，把你們困在內城！」

大賢者依本說道：「現在城外烽火漫天，非常危險，我建議公主走地下道離開這裏！」

希斯拉夫王點點頭說：「就由你帶領他們兩個逃離聖迦太威騰堡吧！」

「謹尊陛下所旨。」依本頂禮說。

狄亞蘭將寶劍繫於腰際，調整盔甲。大賢者依本對他們說：「迪亞蘭！公主！我們趕緊出發吧！」

「等一下！」希斯拉夫王似乎想起什麼地，以手勢示意身旁的財務大臣，大臣將一袋銀幣捧過來，交給迪亞蘭。希斯拉夫王說道：「這些錢給你們旅途方便，要謹慎收好。

「遵命！」迪亞蘭細心地將那袋金幣收進盔甲裡的夾層。

亞莎貝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裝有玉璽的銀盒用絲巾包妥繫於腰際，回頭看一眼父王後，便跟隨著迪亞蘭與大賢者依本的步伐匆忙離開大殿。

希斯拉夫王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嘆息道：「但願這一路上，亞莎貝雅能有驚無險地完成使命……」

迪亞蘭一行人來到皇宮的後面，通道的盡頭是一幅巨型的油畫，畫著傳說中的創世紀女神碧修。依本輕輕按一下油畫框的左角，整幅畫便翻了起來，像門一樣地打開。

「裏面有點暗，公主請小心。」

依本輕聲對亞莎貝雅叮囑，畢竟整個通道沒有燈光，陽光也進不來，伸手不見五指。

「公主，你可以用法杖環施行炎之術，兩旁都有油燈。」依本轉頭向她說。

「好。」她依照大賢者的指示，啟動了法杖環。地道兩邊牆壁的火炬便微微點亮，昏黃地照著三條人影。

依本邊帶隊邊解說通道形成的原因，「設計這座皇宮的先祖，早有規劃好逃生與緊急避難的通道，在地下開鑿了許多密道，其中一條可以通到後山的出口，你們要緊緊跟著我走，免得迷路。」

昏暗的地道走了好一陣子，前方慢慢出現一點稀微的日光，依本略帶興奮的口吻說道：「快到出口了！公主！」

亞莎貝雅鬆口氣，正想以笑容來回應大賢者時，臉色突然僵住！

因為不遠處、日光閃爍的地道出口，有一位身穿白金盔甲的黑髮騎士正提著劍凝視他們。出口處雖平坦，雜草叢生，旁邊卻是突起的岩石，那人便是站在岩礁上虎視眈眈。

迪亞蘭警覺性地搶先一步擋在大賢者與公主面前，黑髮騎士見狀獰笑道：「迪亞蘭，我親愛的好弟兄，你還在為這些亡國的貴族自願當走狗嗎？」

從黑暗到陽光燦爛的出口，迪亞蘭的眼睛調適了一會兒才辨認出聲音的主人。那個從小就特別喜歡欺負他的傢伙。

「雷多‧佩加索！……你怎麼會在這裏？」

亞莎貝雅聽到這名字，腦海馬上記起這人就是隆曼王國神聖騎士團的團長。他身上還披著國王親手遞給他的白金盔甲。

「迪亞蘭，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愚蠢，總是問一些傻問題。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雷多說話仍舊掺雜濃烈地傲慢驕氣：「我只是一名聖殿騎士，不會清楚皇城地底下有多少通道，但有一個人非常清楚這些地道，她吩咐我務必要在這裏迎接你們，尤其是……如果能帶回亞莎貝雅公主的頭顱。」

說這些話的時候，雷多臉上掛著極為囂張的狠勁，迪亞蘭不假思索地握緊腰際，想馬上拔出「蒼之星」。那一瞬間，雷多的眼睛閃過一絲妒火。

「帝藍三聖劍！……」

亞莎貝雅注意到雷多發亮的眼神，像野狼看見獵物般貪婪的嘴臉。馬上瞭解地說：「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背叛祖國的原因，你想要這把劍？」

「你懂個屁！如果『知識』對聖殿的僧侶是無比的誘惑，那麼追求威力更強大的武器就是我們騎士的夢想！」雷多說道：「不過，蒼之星並非是我最想要的武器，我想要的那一把只有『那個人』可以給我。」

依本知道雷多的意思，他說的另一把就是巴薩喀手中的「鷹之翼」。

七百年前，先祖們結束拓荒後，蒼星與羽院分治兩塊大陸。三把聖劍，一把由羽院開國元祖盧德王帶走，另外兩把分別交給它們的支配者，隆曼先祖潘費德王以及初代大賢者狄拉美爾。

他語重心長地說：「雷多，身為大賢者，掌管聖殿的律法，我還是得告訴你，任何誘惑都是腐蝕人心的毒蛇。」

雷多不屑地說道：「你已經成為萬人之上的知識僧，無法體會我的痛苦。」他揮舞手中的長劍，咆哮道：「廢話少說，迪亞蘭，拔劍吧！」

迪亞蘭猶豫了一下，隨即握住劍鞘拔出劍身，這時他才注意到劍身被劍鞘包裹得緊實，想拔出它來得費不小的勁道。而且當他終於拔出蒼之星時，劍身遍佈鐵銹，彷彿一敲就碎，跟它銀亮的劍鞘外表完全不相襯。

迪亞蘭吃驚地看著劍身，心底著實沒料到它這麼狼狽。

雷多更是瞪大眼珠，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把生銹腐爛的劍……！這就是傳說中的聖劍蒼之星？果真歷盡滄桑啊！哈哈……迪亞蘭，你總是有辦法逗我開心，讓我大開眼界！」

杵在一旁的大賢者依本這時開口道：「會有這樣的銹蝕很正常，因為所謂的聖劍其實就是能量的增輻器，它會隨著使用者的能力增加而發揮它強大的增值效果，劍的支配者必須搭配具有法力的侍神女，雙者合璧。但蒼之星塵封太久，早已失去它的能量，生滿銹斑是自然。」

依本憂慮的是──迪亞蘭與亞莎貝雅之間，有沒有足夠的默契讓蒼之星發揮力量？

迪亞蘭皺起眉頭說：「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加速蒼之星的演化？」

亞莎貝雅想起雪琳提法說過，在所有咒術中，法杖環能啟動的力量分別是「炎」、「音」、「轉」、「幻」、「形」、「核」，這六種唯獨「轉」的作用是根本改變物質的原子核結構。

那麼，轉之術應該也能使銹屑還原成鋼吧？

在這麼緊張的時刻，亞莎貝雅突然覺得法杖環如此珍貴，她說道：「迪亞蘭！快把劍給我！」

迪亞蘭奉命將蒼之星交給它，亞莎貝雅啟動轉之術，一點一滴將鐵鏽去除，但怎麼也無法變鋼，她還不夠熟捻轉之術的運用，心底有點慌張。「我沒辦法讓蒼之星恢復它應該有的銳利，頂多讓它還原成鐵。」

「公主，你不用擔心！就算是鐵劍，我一樣可以擊敗叛國賊！」

迪亞蘭的話讓雷多瞠目結舌，何時這賤民變得如此有自信？他譏諷地說：「好狂妄的口氣！不要以為虛張聲勢，就能壯膽！老子不吃你這一套！」

他馬上拔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亞莎貝雅，她手無寸鐵，是最好攻擊的目標。但這動作讓迪亞蘭看穿，迪亞蘭也迅速揮劍擋住雷多的攻擊，兩刃交鋒時，空中蹦出火花，雷多的劍被蒼之星彈回去，讓他感到手臂血管幾乎要爆裂！

雷多心裡驚呼：這就是聖劍的威力嗎？即便是生銹的狀態，仍可以讓劍術功力輸他許多的迪亞蘭，輕易地擋下他的劍，發動這樣猛烈的劍氣！

還是說，迪亞蘭一直都隱藏他的功力？

迪亞蘭當下也心頭一凜，沒料到雷多的劍術退步如此之多，這兩年，他倒底有沒有繼續練劍？還是一取得團長資格後就得意忘形，忽略了劍下功夫。

他們都沒注意亞莎貝雅早已掏出法杖環，為了幫助迪亞蘭，在他揮劍時連續發出音之術、轉之術等交叉魔法，把雷多的劍彈出去。迪亞蘭不等雷多反應，又迅速揮劍對他擊出數十道劍氣，雷多慌亂擋住迪亞蘭的劍雨，但擋不住蒼之星發出陣陣強而有力的氣光，他一路倒退，完全無法招架，轉眼間就快要落敗。

雷多禁不住大聲喊道：「列特斯的魔女！」

就像是一句咒語似地，在迪亞蘭的劍與雷多‧佩加索之間突然竄出一道紫氣，幾秒後變化成一圈光的屏障，把迪亞蘭擊退，他還來不及思索怎麼回事，整個人就被拋向地道口的牆壁摔個正著！

紫色光環消失後，鮮艷紅色緊身皮衣的蕾貝佳從紫光中浮現，她帶著邪氣與不友善的笑容，對著雷多說道：「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不用弄髒我的手，來處理掉他們這些礙眼的傢伙，沒想到堂堂一個聖殿騎士團的隊長也敵不過他的部下？」

雷多沒好氣地說道：「那是因為你沒有遵守我們的承諾，給我應得的武器！」

「我說過，只要你殺了亞莎貝雅公主，我就給。」

然後她轉向迪亞蘭他們說道：「亞莎貝雅，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吧？真想念你在地牢，被鐵鍊栓住的模樣。」她似笑非笑地說：「那時候沒趁機殺了你，你一定偷偷感謝我，不過，我很仁慈，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

亞莎貝雅強做鎮定地回道：「蕾貝佳姐姐……其實你能安然無恙地逃出去，我真心為你高興。只是沒想到我們姐妹倆重逢，是在這種情況。」

大賢者依本一向不欣賞愛說謊的人，更別說她聯合外人來侵略自己的故鄉，他說：「蕾貝佳……公主，你畢竟是希斯拉夫王一手撫養長大的女兒，怎麼忍心傷害你自己的國家，幫助那個背叛者巴薩喀？」

蕾貝佳笑道：「都什麼時候了，才來跟我提這些攀親帶故的老故事。如果我父王當年有在乎一點親情，他會狠心將我關入地牢？呵呵……你倒是提醒我，當年決議剝奪我侍神女頭銜的賢者會議裡，少不了你這一票。」

蕾貝佳一彈手，將依本以電網捆綁，一圈圈發出藍光的閃電網層層包住依本，就跟當年授杖環競賽時，格拉道助夫對她施行的法術一模一樣，讓依本幾乎無法呼吸。依本忍痛咬牙咒罵道：「你這妖女！快放了我！」

亞莎貝雅不忍心看依本被電網燒灼、掙扎、痛苦的模樣，叫喊道：「住手！你要對付的是我，不要對其他人下手！」

蕾貝佳停住了手勢，訕笑地說：「你倒是挺識相嘛！親愛的妹妹。這樣好了，等我殺了你之後，再慢慢料理他們，做為你的陪葬品！」

她的眼神轉為凌厲，雙手張開像鷹翅般鋪滿一扇紫氣，濃煙密佈，夾雜著神經束般的細微閃電，狂亂地襲擊亞莎貝雅。

「迎接這股電擊吧！亞莎貝雅！離開隆曼之後，我變得更強了！超乎你想像的強！」

亞莎貝雅也以轉之術，把地上的沙石都結合起來張開保護屏障，一方面她還得顧慮狄亞蘭他們不會被咒術攻擊，二方面剛才為蒼之星加持，耗損了大量力氣，因此她張出的屏障有許多漏洞，很快就被蕾貝佳擊破。

那些穿過屏障的閃電，毫不留情地攻擊亞莎貝雅，電光如蛇，刺咬著她雪白的肌膚，每一處刺咬過的地方都流出些許血絲，亞莎貝雅登時感到萬針穿心的劇痛，但她忍住不讓自己屈服，強迫自己持續強化自己的屏障。

蕾貝佳見到擋在她妹妹面前的沙石越來越厚，心頭極為惱怒，更加重功勢的狠勁。「怎麼了？亞莎貝雅，當了兩年侍神女，舒服的日子讓你忘記如何戰鬥了嗎？你這樣子我可是很心疼的喔！」

嘴巴裡說心疼，一字一句的音調卻殘酷無比。

亞莎貝雅出於手足之情，實在無法對自己的親姐姐擊出強而有力的咒術，迪亞蘭眼看公主一直被蕾貝佳淩厲的咒術無情地攻擊，著急道：「公主！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要過來！」亞莎貝雅連忙阻止他莽撞的行為，迪亞蘭根本無法對抗蕾貝佳的魔法攻擊。

「不自量力的鼠輩！你那柄破劍，就算再修練個十年也傷不了我一根汗毛！」

蕾貝佳咆哮道，彈指間將迪亞蘭的鐵劍擋下，並以雙倍的音之術，將迪亞蘭彈出幾丈遠，撞出一道道沙塵。速度之快，迪亞蘭險些暈厥。

這時間，依本繼續被電網捆住，發出灼傷的哀號：「蕾貝佳！難怪人家稱呼你為『列特斯的魔女』，你把天方咒笈良善的咒術轉化成陰狠毒辣，行徑類似楚德‧墨琳，要不是凡查德那敗類偷竊楚德‧墨琳的法杖環給你，你哪一點配得上侍神女的資格！」

「哈哈……，良善的咒術是你們這些假道學的人說的，對我而言，任何能打敗敵人的方法都是正當而必要的手段！」

看來凡查德是引出了迷失靈魂的魔女。依本強忍皮肉之痛，轉向迪亞蘭說：「渡過前方的河流就是卡喀南森林，那裡比較安全。你快帶公主離開，希斯拉夫王託付的使命比較重要！」

「可是大賢者，你…怎麼辦？」亞莎貝雅擔心地說。

「你們不要管我！」依本強硬地要求他們快逃出。

「我知道了！」迪亞蘭敏捷地提劍抱住亞莎貝雅，衝出蕾貝佳的攻擊範圍。蕾貝佳正要回頭轉移攻擊火力時，依本使勁力氣衝向她，將她抱緊，逼迫蕾貝佳無法施展攻擊。

蕾貝佳大喊：「雷多！快阻止他們！」

雷多本能反應地舉起劍封鎖住迪亞蘭逃跑的方向，無奈還是不敵迪亞蘭與亞莎貝雅聯手的蒼之星，很快就被迪亞蘭的劍術撂倒在地。迪亞蘭抱住亞莎貝雅飛快跨越橫在溪流上的吊橋，然後奮力砍斷吊橋的繩索，這樣就算蕾貝佳法術再厲害，也未必能夠瞬間造出一道橋來。

但這幾秒鐘的空隙，就夠蕾貝佳殺死那個實力差她太多的依本‧瓦立德。她使用天方咒笈裏的炎之術，把依本整個人裹在高溫的火焰中燃燒，依本一邊慘叫，死命地抱住她想同歸於盡，蕾貝佳用一招超音波將他推開，嫌惡地說：「去死吧！糟老頭！」

大賢者依本就在離她幾呎的地方爆炸成粉碎的灰燼！

這時迪亞蘭抱著亞莎貝雅跑到已經相當接近卡喀南森林的邊緣，一旦進入森林，任何咒術的攻擊勢必受到很大的阻礙。蕾貝佳將手掌攤開，吸取旁邊的河水凍成冰棍，然後轉頭將這冰塊擊向狄亞蘭！

迪亞蘭絲毫沒有想到蕾貝佳這一招的詭詐，揮舞手中的劍要將飛過來的冰塊擊個粉碎，亞莎貝雅連忙阻止：「不行！裏面冰封著是咒刀！」

這是結合轉之術的冰與形之術的水刀，交叉變化的咒術，但迪亞蘭的劍已經揮向冰塊，就在劍光接觸冰塊的一剎那，迪亞蘭還未意會過來，整個冰塊瞬間爆開……射出三枚像火龍一樣的咒刀，每一枚都可能致人於死地！迪亞蘭躲閃不及，轉眼間咒刀逼近胸膛，亞莎貝雅以身體替他擋住那三枚火龍的攻擊。

「公主！」迪亞蘭吃驚地抱住亞莎貝雅。

原本被蕾貝佳閃電攻擊得遍體鱗傷的嬌軀，這時湧出鮮紅的血液，大量失血讓亞莎貝雅面容蒼白虛弱。

蕾貝佳隔著河床笑得很猙獰，「亞莎貝雅，我等這天已經盼了兩年，從你被遴選為侍神女而我被驅逐出境那天開始，我就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如今我的願望快要實現了！你看，我興奮得全身熱血都沸騰起來呢！」

亞莎貝雅握著迪亞蘭的手，顫抖地說：「迪亞蘭，聽我的指示，將蒼之星的劍鋒指向蕾貝佳，我要將我的法力藉由劍身……」

「公主！我們還是快逃離這裏吧！我會找到最好的醫師幫你療傷，然後再帶你去找羽院王國的王儲！」

「來不及了！迪亞蘭！我不能讓她傷害你……快！」

蕾貝佳伸出手來，再度使用天方咒笈裡的炎之術，將一股熱燄射向迪亞蘭他們。

亞莎貝雅使勁將迪亞蘭的劍尖移向前，兩個人的手同時握緊蒼之星，吸收蕾貝佳擊出來的熱燄，剎時蒼之星彷彿注入火紅的岩漿似地燒起來，吐出一團強而有力的火燄，噴灑向天空，散成數十隻火蛇，然後集結在一起變化成一柄巨大的劍光，迴旋刺向對岸。

蕾貝佳大驚失色，連忙用轉之術將空氣中的水分子凝聚成一面水鏡，張開屏障抵抗這股猛烈的光刃，不料這劍光似乎有思考能力般地跳過屏障，反轉切向蕾貝佳的背部。蕾貝佳慘叫一聲，背後鮮血如注，雷多趕緊上前去扶住她。

蕾貝佳忍不住咒罵起來：「亞莎貝雅你這是……什麼力量？我從沒見過這樣柔軟又剛強的光刃？難道這是核之術……你已經學會了核之術！」

誰都沒見過核之術，亞莎貝雅只是將形之術的光學迷彩運用在炎之術裡，讓蕾貝佳誤以為火燄轉了彎，其實她看到的火燄是虛像，欺騙了她的視覺。

亞莎貝雅靠在迪亞蘭胸前，強作鎮靜地說：「沒錯！姐姐，我已經學會核之術……這才是我真正的實力，如果還不瞭解，我可以讓你再次體驗它的滋味。」

亞莎貝雅再度握緊迪亞蘭的手，將蒼之星高高舉起，作勢要施展第二波劍光，蕾貝佳立即噴出濃密的紫氣，拉著雷多一起消失在半空中。亞莎貝雅的手停止，然後緩緩放下，接著整個人癱軟在迪亞蘭胸前。

迪亞蘭飛快接住她柔弱的身軀，將她冰冷的肩膀捧住。

「公主！公主！……」

亞莎貝雅慢慢張開雙眼，此刻她的眼神盡是哀憫。她握住迪亞蘭的手，摸到那顆縫在袖口的金紐扣，是最初她在大樹下送給他的禮物。

「這東西，你還留著？」

迪亞蘭點點頭，那是他們最初的定情物，代表一個承諾，無論如何都不會遺忘。他把它縫在袖口，時時刻刻都可以看到它，訴說著對金紐扣的主人說不出口的愛意。

「迪亞蘭……我已經耗盡我所有的能量……再也不行了……所以……」

「不！不會的！公主！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迪亞蘭著急地喊道。

亞莎貝雅輕輕微笑，那笑容如此地輕淡，彷彿沒有重量。

「迪亞蘭，我真的要走了。一個侍神女的生命走到盡頭，她自己最明白。但是我的法珠不會消散。所以……迪亞蘭，這是我交代給你的最後一個任務……找到我法珠寄生的嬰兒，等她長大成少女時，將她護送到羽院王國，讓她與他們的王子華格達恩完成婚事，救出我的父王還有隆曼的人民……」

「可是……我要怎麼判斷那一個才是法珠寄生的嬰兒？」

「你把這個拿去……」亞莎貝雅從自己的耳朵取下那個三角形的耳飾交給迪亞蘭：「這只耳飾名叫『締』，別在你的左耳，然後將我的法杖環戴在嬰兒的手腕上，假如是真正的聖女，『締』會發出共鳴。」

迪亞蘭謹慎地將這兩樣東西收下。

亞莎貝雅以手指沾自己傷口的血，在自己的左肩點一下，說道：

「左晴光，右紅珠，北天眼，南玉府，凌空天際。」

她用手在自己胸前、雙眼之間以血劃出法珠出竅的煉成陣，當陣紋完成時，從兩眉之間的天眼，漸漸發出淡淡藍光，像輕煙一般往上飄。煙霧逐漸凝具成一顆粉紅法珠，裡面儲存亞莎貝雅所有的記憶與法力。

法珠高昇到半空中，倏忽繞了三圈，朝南方飛去。「注意法珠飄飛的方向，你必須要往那個方向去找。」

狄亞蘭緊抿著嘴唇，點頭答允，表情非常哀傷。

亞莎貝雅微笑著，像是安慰他似地說：「其實我很高興我可以在這裏與你共處，以這種方式與你道別。因為從我第一次遇到你……在聖殿操場的月夜下，我就對你……悄悄萌生愛意……那是任何制度都不能允許的愛。所以……在這裏，我可以不再以侍神女的身份，向你說出我心底的話，只有你與我知道的秘密……」

亞莎貝雅輕輕地閉上眼睛，一點也看不出她曾經受過多麼大的創傷。

和諧的表情，完美的嘴唇，像是純真的孩童睡著了。

迪亞蘭低聲呼喚她的名字，亞莎貝雅沒有回應。他伸出顫抖的手探視她的呼吸，沒有任何鼻息。

是這樣子嗎？就這樣死了嗎？亞莎貝雅……

迪亞蘭將她越來越冰冷的身軀緊緊擁在懷裏，想要把所有的體溫都給她，讓她那柔美的嘴唇再度恢復薔薇花蕾般朱紅的色澤，想再聽一次她剛剛說的話，說那一天他與她剛相遇的聖殿月夜，誰對誰萌生了愛意。

「是我啊！亞莎貝雅，你可知道是我……是那一顆已許願無數個夜晚的心，它早已經被你那美麗的倩影與溫柔的個性給吸引，它不敢說出這個秘密，因為它的主人只是卑微的賤民……」

天空一片晴朗，連一片烏雲也沒有，涼爽的風吹來，身旁的溪水濺起幾朵水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可怕的殺戮、血腥的魔女，都好像是一場夢魘。

迪亞蘭緊緊抱住她越來越冰冷的身軀，他想要哭，卻一滴淚也哭不出，他只覺得四周的陽光越來越冷，像炙熱的夏季開始下起十一月的雪……

一直到深夜，他都這樣抱著亞莎貝雅，看到天空隕落的流星，飄向北方的地平線，爾後他慢慢地站出來，將亞莎貝雅輕放在草地上，慎重地戴上亞莎貝雅交給他的耳鍗，然後從亞莎貝雅腰帶裹好的絲巾拿出，裡面包著裝有玉璽的銀盒。接著他開始用蒼之星鏟起一堆又一堆的泥土，直到挖掘出一個很深的墓穴才停止。

迪亞蘭看著墓穴中亞莎貝雅安詳的臉龐，心裡的滋味五味雜陳，複雜得難以形容。他擡起頭來對著夜空說：

「等我吧！亞莎貝雅，我一定會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