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作荷姆克魯斯的鍊金術師,https://zh.m.wikipedia.org/zh-tw/%E4%BD%95%E8%92%99%E5%BA%93%E9%B2%81%E5%85%B9
「… farine …」吳爾芙聽到澳福提到這個詞兒,就像是開啟了另一個開關,腦袋裡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套用榮格的說法是,吳爾芙不曉得腦子裡或是靈魂的什麼東西被這個詞兒給釣起來了。
「…我母親提到她們猶太人*的傳統…」吳爾芙之前提到的都是父親、巴黎的經驗,頭一次提到母親,令榮格感到詫異。過去和吳爾芙會談時,她絕口不提母親,不管榮格是旁敲還是側擊、強烈如原子彈的字句、或微弱如飛羽的話語,總是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任何和母親有關的消息,大大小小的釘子之多,令榮格多次懷疑吳爾芙是不是從 Krypton 降生到地球、由吳爾夫先生撫養長大的。然而榮格得到的消息是,吳爾芙還有兩個妹妹,過去她也提過一家人的事,因此,吳爾芙主動提到母親,榮格的心不啻被殞石撞到,立刻豎起耳朵,專心聆聽。
「…他們在俄國時,對待陌生人總是非常好客,尤其知道來者也是猶太人時,更是如此。在不同的地方流浪、沒有家園的狀況下,遇到自己同胞,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個機緣(serendipity),這是在安詳(serene)的狀態下才能領受到的恩典…」
「…」榮格和澳福感受到吳爾芙沈靜的心,也以安靜而專注的眼神回應著她。
「…俄語裡 гостеприимный(好客)與 хлеб соль(khleb-sol/麵包-鹽)的意思相近*,就是分享透過食物、建立彼此關係…在這幾次的揉麵團裡,我看到沃夫以簡單的麵粉、鹽、水、酵母,揉捏出麵團、烘烤成麵包,我慢慢想起母親的教誨,原來麵包和鹽,不只是麵包和鹽呀…」
原來猶太人的麵包,還有這層深意呀,榮格聽著吳爾芙這段話,再度勾起一些往事,三歲那年,母親精神病發作、住進巴塞爾的醫院好一陣子,父親忙於教會事務,幾乎沒怎麼時間搭理我…值得信任的父親是這樣對我,不怎麼可信的母親又是對我無微不至…
團圓飯呀…母親曹氏總是在除夕擺了滿桌的碗筷,姥爺、姥姥、大舅公、二舅公、二妗婆、父親彭豐、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澳福總是疑惑家裡不怎麼好過了,母親還是堅持要送他去勞師傅的學堂,並且在除夕忙進忙出、整治一大桌的飯菜及碗筷,卻只有母子兩人坐著吃飯…
「…好多次主廚艾思考非耶和我父親聊天時,他提過烹飪這件事,並不是表面上處理食物那麼簡單,而是有更多的含意在,光就字面上就值得深思了:他以麵粉(flour)為例,原本在法文是 fleur,意思為『植物開花』,是大家口中事物最棒、最精華的部分,那些古代可惡的盎格魯.薩克遜人偷襲了諾曼地,還偷走了優美的法文…」
「噗哧~」榮格忍不住笑了出來,吳爾芙看了一眼,「沒事沒事,法蘭西人果然找到機會就要偷臭英格蘭人,就算是現在戰爭中形成 Triple-Entente*,也是一樣!」
「喂,卡爾,當時我們家人在巴黎時,還沒有戰爭啦!」吳爾芙抗議,「何況,艾思考非耶本來就法蘭西人…總之,法文裡的 fleur 傳入英格蘭後,變得百花盛開,有了各種衍生的字詞: flure(螢火蟲)、floure(花粉)、flower(花朵)、flowre(花)、flouer(花絮)…換句話說,麵粉是大地的精華,餵養眾多民眾~」
「呀,這我知道,」澳福也加了進來,「普瓦蘭師傅總說鹽就要用最好的葛洪德鹽之花(Fleur de sel);不是鹽之花我們可是不用的!」
「這麼說的話…上次有位病人,提到小時候家裡的貧困,他的母親總是努力張羅白麵包給他們兄妹食用,自己卻是吃又黑又硬的乾麵包,說小孩不能窮養…提到這段時,他哭到不能自己…已經是實業大亨的他,先前還在用力抱怨小時候母親對他不公平,只愛妹妹不疼他,氣到說話都冒青筋咧…」榮格感慨。
「…對了,安東妮,」榮格繼續,「你過去幾乎沒提過你母親,怎麼在沃夫這兒,提到她呢?」
「窩不知道…」吳爾芙搖搖頭,澳福曉得榮格問了吳爾芙重要的問題,也和榮格一樣等待著,「…可能是剛剛你引用浮士德『土精來效勞』那裡來的靈感吧,mother-earth(大地之母),而且,沃夫也說要在罐子裡『餵養』麵粉和水,培養魯邦種,還給我看了那美得冒泡、養天然酵母的玻璃罐。我在想,當我把注意力都放在失去父親的哀傷裡而無法自拔時,看到卡爾你就好像是看到另一個父親的形象,自然而然就把情感轉移到你身上,想要從你這裡得到撫慰…」
澳福心底暗暗吃了一驚,吳爾芙和榮格還有這層關係;當時見到榮格引介正妹吳爾芙時,以為他們只是走得比較近的普通朋友或同事,怎麼沒想到吳爾芙對榮格有這份情愫呢?
被吳爾芙這番直白的話搞得臉紅的榮格望望澳福,沒想到澳福早一步探下身子、從工作枱下方拿出個杓子,堪堪避開榮格的眼光。他大概沒發現吧,榮格心想。
「…前兩次揉麵包、等發酵,我只覺得麵團裡的孔洞看著很有趣,直到剛剛見了沃夫單單用了麵粉和水就能養出這麼多氣泡來,大自然裡竟然就存在著活活潑潑的微生物,真神奇。相比之下,我是個好手好腳、母親依然愛我、支持我讀書的幸運兒,竟然只因為了父親而失去活力…」吳爾芙嘆了口氣,「…這些幾乎看不見、還是因為虎克發明了顯微鏡才看得見的小東西,它們的韌性(resilience)真的很強呀~」
「吳爾芙小姐…」澳福看著吳爾芙垂頭喪氣,清了清喉嚨,「…一時失志不免怨嘆\一時落魄不免膽寒\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無魂有體親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好運歹運\總嘛要照起工來行\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
「沃夫!」榮格原本被吳爾芙帶著的低盪心情,突然驚訝看向澳福,「…你…」
「我唱得如何呢?」隨即轉向吳爾芙,「這首歌其實是在說,人生失意的事難免會有,凡事持續下去,總會有個結果…我們中華帝國那本《易經》,就提過這麼一段話,一個人要努力自我提升(Selbstverbesserung)而不停止(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就像浮士德裡那個努力想要變成人的荷姆克魯斯(Homunculus*)嗎?」榮格想到浮士德裡的人物,「他被裝在玻璃瓶子裡,心心念念就是要獲得肉體:在愛琴海的岩石海灣,先是去見老海神涅柔斯,又是去找海神普洛透斯,『我在一處處飄蕩,我要成長得具有最高的意義』,最後容身之器的玻璃瓶撞碎,生命體在海面上燃燒起來,回歸自然了。」
「荷姆克魯斯,是什麼呢?」吳爾芙先被澳福的歌聲”鼓舞”,又被榮格提到的人名撩起好奇,「我只聽過湯姆克魯斯,不曉得荷姆克魯斯耶!」
「荷姆克魯斯是煉金術士透過法術,以馬糞、精液、藥草為基底,放在燒瓶裡經過一段時間後創造出來的人造人,荷姆克魯斯本身並沒有肉體,是一種精神形式的存在,因此他才會一直渴求肉體…」
「那…會不會是我腦袋中也有個荷姆克魯斯**,他很想要出世,所以才作祟讓我在這裡想到母親、想到她的生世呢?」吳爾芙歪著頭,眼睛朝著左上方想。
「又一個荷姆克魯斯?!」澳福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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