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分享］21過年；學習；有狀況的孩子；人生功課

這週碰到過年，就來說一點過年的事情。

這些都算「家事」，在以前都被歸於女生做的事情，我家只有我一個女生，沒有姊妹，加上媽媽都在唉她身體不好，所以我做很多。從小我就不喜歡過年，因為要做很多事情。

以前買魚時，是買整條的，要回家自己殺，雞也是活的。當我在井邊面對一大盆的魚，殺得愁眉苦臉時，弟弟經過，我向他抱怨：「好多魚喔！」他說：「多才好啊！」我當下聽不懂，很多年後才知道，原來魚多的話，大家就可以吃多，這什麼跟什麼啊！

天氣好冷，我蹲在屋外，拔著拔不完的雞毛，恨起為什麼要有「雞」這個東東呢？

曾經有一年，媽媽養小雞，養在屋內，籠子下面舖舊布，接雞的大小便，那些髒布，她要我每天洗，承諾是：「年夜飯的時候，雞腿給妳吃。」我真的乖乖洗，到了除夕夜，媽媽真的給我一支雞腿，哥哥弟弟們沒有。小孩子—我，怎麼那麼容易打發呢？

只有大掃除這項是全家動員，我每次分到的都是和媽媽在廚房洗碗盤，她會將所有的碗盤，尤其請客要用的大碗公、大盤子等通通拿出來洗一遍。

有一年，好像我高中時，我抗議了，不想再洗碗了，大弟說他跟我換，好，他跟媽媽洗碗，我油漆客廳的紗門，真的將它漆好，我好有成就感，原來我也會油漆，不只是洗碗、煮菜而已。

當我們小孩子高高興興地收了紅包，在親戚家玩了一天，回到家，媽媽向我們要紅包，理由是：「媽媽也要給他們的小孩。」我實在不懂，媽媽要給人家紅包（本來就要給啊！），跟我不能將紅包放在我的口袋裏，有什麼關係呢？

過了很多很多年，我也給了很多年的紅包之後，我看到了書裏寫的，古時候過年，壓歲錢的出現是這樣的，一開始，是長輩給晚輩的祝福，吃完年夜飯，晚輩排隊給最高的長輩說恭喜，長輩發壓歲錢，也只是一、二個小角，一點點的錢。後來，這個動作變質了，變成：

比較—看你包多少，我也包多少給你的小孩；
競爭—我要包得比你多，或比誰多；
勒索—「一個過年你才包多少！」來顯示誰的孝心比較多；
還有人藉機感謝或賄賂對方而包很多。

許多人因此有了很大的壓力，過年時一點都不快樂，誰喜歡一直被比較、被施壓力、被逼迫呢？雖然這些不一定會說出來，但是那種微妙的氣氛，為什麼大家還繼續歌頌壓歲錢的喜氣呢？

公公和先生慢慢身體出現狀況，有些東西，像甜的、油的不能吃，我說：「你們都不能吃，ＸＸ不要準備。」公公說：「不行，要拜。」

好，買了，拜了。沒人吃，我說：「要怎麼辦呢？丟掉。」他說：「拜過的東西不能丟掉。」那到底要怎樣嘛？鬼打牆。最後是我自己捨不得東西，我也沒有不能吃，還不是我吃，但是吃得很氣。如果我也不吃的話，公公就「冒著危險」自己吃了。每年過年都在為這事情在嘔氣。

我媽家也是。小弟不吃隔餐的菜，除夕夜有一隻雞，大家吃了。初二一大清早拜天公說還要一隻，這隻就吃不完，小弟要媽媽不要拜整隻的雞，她說不行，要整隻的才行，一餐吃不完，小弟就不吃，弟媳肉吃很少，媽媽說她牙齒不好，咬不動，根本消耗不完，又說拜過的不能丟掉 ……，他們每年都為這隻雞肉在吵架，

這些老人為什麼要這樣呢？不知變通，寧可吵架，不珍惜家人的感情。古時候的人平日捨不得花錢買肉，也沒那麼多錢，就藉口說要拜拜，趁著年節可以光明正大多準備各種肉吃。現在人每天都在吃肉，各種粿也隨時都可以吃到，還是堅持拜拜時一定要拜，家中人口少，有人不能吃，有人不喜歡吃，要怎麼辦呢？所以我當年生出一個問題：「是要拜祖先喜歡吃的東西，還是現在的家人喜歡的呢？」

腦袋中浮起：其實這些只是生活中的一點火花，所謂的「吉光片羽」而已，年節是一連串的，好多天的，有歡樂的、喜悅的，我怎麼光記得這些不愉快的呢？將真正的生活都忽略了。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回顧這些，老人們也都不在了，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想要的年節，將那些「過去」「不想再出現」的日子放下，才能好好過「現在」啊！

小弟中風，送醫後，緊急開刀，說腦部出血很多。經過了４個月的時間，出院了，我和大弟週二（1.17.）去接他們。暫時沒有看護，過年前的人力很緊，找不到臨時的，外勞２月初到，大弟就住小弟家２天，幫忙一下，我週四下午去陪半天，讓大弟可以早點回新竹，那天是上班的最後一天，怕車子很擠。接著是長長的年假，兒子在家，就讓他們母子去弄了，誰有空的時候去陪一下，給他多點刺激，或是幫忙做復健。

小弟還不認得我，前一天他自己在唸兄弟們的名字，小弟媳這時才想到漏了我的。問他我是誰？他說的是小弟媳的名字，糾正他，他喃喃自語，想努力記住，隔一下又問他，還是不記得，偶而說對。

後來，我推著輪椅到客廳的玻璃門前，讓他看外面，告訴他：那是高樓，有陽光，太陽光，陽台上有植物，是綠色的，綠色的葉子，大大的葉子，長長的葉子，小鳥停在那裏，小鳥……，他跟著複述，好像在搜尋腦中的記憶，那些記憶整個被打亂，要慢慢搜尋出來，再拼湊起來。

小弟媳說，他在意的事情會知道，像門沒關好，在病房時窗簾沒拉，會馬上說，但講話的發音不清楚，有時候詞彙也怪怪的，小弟媳要一再請他重覆說，她努力猜。她說昨天晚上洗澡時，可能水比較熱，他自己動手去調開關。

生活中的每件事情都要慢慢回想，練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知道些什麼？常常處在努力回想，拼湊，說出來的不對，又修正中。我猜，他想到要說什麼時，還得找到合適的詞彙，那又是一個大工程；反過來，人家說的，他也要在腦中將它轉譯成他現在可以理解的意思，這些我們平時覺得很自然的事情，在中風過、腦部有損傷的人來說，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情，這才知道我們做的每一個步驟都是困難的，複雜的。（2023.1.20.）

孫女一歲多，會走路了，會發幾個音，只是我們不知道「ㄇㄢˊ ㄇㄢˊ」是「媽媽」或是台語的「吃」，許多動作和認知都慢慢在學，每天都有進步。凡事她都要一樣一樣新學。

語言和意思的傳達真是很奇妙的，小孩是怎麼學會的呢？通常「要」做什麼比較簡單，「不可以」比較難表達，像：她喜歡抓垃圾裏面的東西，跟她說「不可以」，加上搖手和搖頭，幾次以後，她爬到垃圾桶邊時，先搖頭，然後轉頭看我，接著伸手下去。原來她將垃圾桶和搖頭接在一起了，還不能理解為什麼不可以？真有趣。當然有些垃圾桶改放在桌子上，有的用別的東西蓋起來，還是有仍然放地上的，不可以的事情的誘惑真的很大，而且桶裏的東西五花八門，當然更有趣。

還有一事，她會爬之後，只要她出來，我們大人的第一個動作是將裝貓飼料的碗和湧泉飲水盆先收起來，因為不能碰的東西最喜歡玩。她會走之後也是一樣，只是有時候忘了收，最近看到她靠近貓水盆時，是先到插頭處，要將插頭拔起來，我就趕快過去拔，收貓水盆。她這個動作真好玩，拔插頭是不要她玩水，她看到的是：「靠近這區時的第一個動作是要拔插頭」。拔插頭的作用和意思要比較久才能理解。（2023.1.20.）

這幾年我常忘記事情，覺得腦袋中的資訊不連接，或是接錯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馬上將它們接起來，並想了許多的方法預防，如：

￭每個動作慢一點，不要有「隨手」、「順手」的情形，這樣會有身心分離的情形，就是手做了，但是腦袋沒印象。那就慢一點，確定我的眼睛有看到，腦袋有意識到、有跟上，再離開，或是口中唸一遍：「我將XX放在抽屜的右邊」，「YY我已經收到櫃子裏了」。

￭寫下來。是我最常用的方法，只是要記得看就是。

￭放在看得到的地方，免得忘記。像出門前，將要帶的東西集中放一起，甚至放到大門口，這樣比較不會忘記；要吃的藥就放碗盤位置的旁邊。

我可以比較一下，互相參考，會發現多一點學習的奇妙之處，還有人類的腦袋是怎麼運作的？

以前，媽媽跟我說過：「小孩子長得漂亮不漂亮無所謂，小孩出生時，我都先檢查手指有沒有５隻？眼睛、鼻子、耳朵等是不是都有？只要正常，就不會差很多了。」是喔！所以我生孩子時，還在產台上，護士抱著孩子讓我看的時候，我也都先看這些，並問：「都正常嗎？」

其實，媽媽只看到身體的外表，還有一種心智上的，要長大一點才會發現，除了比較嚴重的身心障礙之外，有一些孩子看起來和別人沒兩樣，不過有發展遲緩、學習障礙、或是情緒障礙之類的情形。

家庭中有這樣的孩子，是爸媽一輩子的負擔和功課。我不認為我的孩子們正常，是理所當然的，是我很幸運，我很感謝和珍惜。

為什麼有人會有這樣的孩子呢？那些孩子為什麼會降生到他們的家庭裏呢？我看過有信仰的人（好像牧師）對他的爸媽這麼說：「因為你們有能力照顧，所以孩子出生在你們的家庭裏。」這麼說好像可以安慰到人。去年大女兒懷孕生孩子，她說現在有的說法是：「孩子自己選擇的。」有的孩子說，他們在天上時有看到自己的爸媽。女兒懷孕是有些錯愕，來得太快了，她曾跟肚子裏的孩子說：「如果你不想當我的孩子的話，可以離開。」孩子沒有離開，懷孕順利，平安生下來。

孫女每天都有進步，各種動作和認知一樣一樣學會，她每天都笑嘻嘻的，我說她是快樂的孩子，大人也覺得很開心，如果孩子進步很慢，教了半天才會一點點，或是教不會的話，爸媽的心情多沮喪啊！我還是困惑於，為什麼有些人會生下這些沒有依照一般發展進展的孩子呢？

以前，我曾經協助一位音樂老師成立台語的兒童合唱團，跟她有過密切的接觸，也聊了很多。她說，之前，她認為一個人大學畢業是基本的；學生的鋼琴彈不好，做不到她要求的，就關廁所。不過二女兒出生後，這孩子不受她的控制，不照她說的做，更不依循她對女兒的人生規劃，逼得她將許多對孩子的想法和做法一一修正，成為比較溫暖和有同理心的老師。

她自己聰明，成績好，表現好，敢說敢做，一路順遂，因為這個孩子，人生做了一些調整。

１．我哥哥的大女兒，停留在約10歲的身形和心智中，他們多年前移居美國，美國對於這些孩子的照顧比較好，更幸運的是，原來上的學校，年滿22歲就要離開，她畢業的時候，碰到學校另外找了經費，讓畢業生可以回去修幾門課，多點生活內容。也由學校和政府安排，在超市打工，做簡單的工作，這些都包括交通車的接送，由政府提供。

她是出生約４個月時，有一次吃牛奶時嗆到，發作，一直在台大醫院看診，所有孩子自然會做的，如：翻身、爬、走路等，都經過復健的過程學會的。到美國後繼續看，找原因，發現染色體有異常。多年後，大家的回想是，應該是因為發作時，正好在吃牛奶而嗆到，不是喝牛奶時嗆到而發作的。

２．先生姪女的大女兒，出生時發現輕微的唇顎裂，幾歲時手術完，已經看不出來了，只是各種學習要特別費心。

我的感覺時，小時候她比較吵，有點難帶。有一次到我家，車門打開，她很開心地說了一句話，我完全聽不懂，跟姪女說，要她帶孩子去做語言治療。剛好不久前，我二女兒的同學媽媽是語言治療師，為她們全班幼稚園的同學做了測驗，拿回一張單子，說我二女兒的ㄣ音沒發出來，我注意了幾天，教會她。我帶姪女和孩子到那位媽媽的工作室，先做測驗，上課時由爸爸帶去。

也因為我哥哥的孩子使用了一些資源，我也跟著知道，需要時陸續告訴姪女，她和先生有帶孩子去上課。後來我建議她去上「自主學習」的種籽學苑，在說明會時，他們說，孩子依照自己的速度學習，所以應該是適合她的，那時她已經上小學了，功課跟不上，教不會，姪女很痛苦。孩子在種籽上到小學畢業，回到一般國中，高職時選了她喜歡的餐飲科，畢業後在咖啡店工作，可以自己養自己。

我哥哥和姪女都是屬於過於好心，常常要幫助別人的人，有了這樣的孩子，就比較將心力和資源留在自己的家裏，少幫別人。

我有位寫作班的學員，以前除了上寫作課外，另外參加過我工作室的座談會，或跟我單獨約談，聊了許多。後來我在台北的工作室開寫作課時，她也來參加，說了許多話。上課的最後一次時，我徵求她的同意，給她建議。

她的女兒在香港工作時結婚，定居香港。第２個孩子發展遲緩，這位學員已經退休了，常常飛到香港幫女兒，除了幫忙帶孩子，一起帶去做復建，在家幫孩子做復健等，還幫忙查資料，找資源，一去就一個月，回來幾天，再去。

學員之前的經歷是，一邊上班，一邊幫先生的事業，幫到很高峰時，倒閉，豪宅被拍賣。先生後來改做比較小的生意，她又幫，幫到後來自己很累就不幫，結局是先生車禍（或急症），幾天後過世。

幾年後，女兒因為先生外遇，帶著２個孩子回台灣，因為工作時常要出差，她住到女兒家幫忙。她女兒不只跟先生打離婚官司，先生還告她綁架孩子，因為沒經過他的同意，將２個孩子帶回台灣。她幫忙收集證據，查資料……，涉入很多。

她的說法是，因為生到這樣的孩子，所以先生外遇。我給她的建議是，生到這個孩子是女兒和她先生的人生功課，她們要自己去完成，你幫太多的話，她的功課沒做完，又來下一件（離婚）。顯然她沒聽懂，也沒聽進去，仍然幫得很開心，很多，在孩子的活動場合，人家是「XX媽媽」，她是「XX阿媽」，她樂此不疲。

女兒有需要，自己出手幫忙是難免的，但要看幫到什麼程度？我對她過去的整個感受是：「幫誰誰倒」，哈！因為她很聰明，能力很好，應該去發展自己的事業和志業，但是她沒有，整個人生都是在幫人家，幫到那人能力無法承擔的地步，只好倒閉。幫人家是要以被幫者的狀況為主的，不是以幫人者可以做到哪裏的程度，將被幫者拉拔上去的。事情沒搞清楚。

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要發展自己的志業已經來不及了，我對她和女兒一家有點擔心，但是我得放下啊！那是人家的事情，至於對她的女兒來說是什麼樣的功課？因為沒有諮詢她，我也不知道。（2023.1.22.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