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一年總檢討（7）：豪賭，以時間為籌碼的對局

我們事後已經知道，烏克蘭雖然懷疑美國預警的可信度，但不代表停止對俄軍的情報收集。由於烏東已經跟俄國交戰多年，烏克蘭有非常豐富的敵後收集情報經驗，加上語言相通，要假扮親俄派去做反間也不難。

目前已知的狀況是，戰前烏克蘭不認為俄國真的會開打，很大的理由是確認俄軍的腐敗。扣除精銳部隊或瓦格納傭兵，一般軍隊普遍有開小差的習慣，上級對下級的霸凌無所不在，苛扣物資轉賣黑市在前線軍官是常見現象。

以烏克蘭的角度來說，值得擔憂的是瓦格納集團這種有實戰經驗的單位，以及空降軍、特種單位，不僅訓練精良，武器裝備也很完善。其他的一般部隊，戰力都得打個折扣，帳面上一個營級戰鬥群有各式車輛100，真能動的可能只有70，具有完整功能可以打仗的低於50。

所以怎麼估算，都很難相信俄國真的會想開啟全面戰爭，除非莫斯科當局完全不曉得前線狀況。故筆者後來可以理解，為何同樣是不相信俄國會入侵，但烏克蘭的理由相當充分。

而美國為何示警？主要還是掌握的情資深度不同，這跟國軍的狀況很類似。好比說我們經歷過高裝檢都曉得，10台車平常只有2台能用，可以如期硬湊出8台展示，如果聯勤（編：聯合勤務部隊，以前的中華民國國軍六大軍種之一，已經裁撤編入陸軍）在戰爭前發放所有備料，要把10台車都整備到可以作戰也是可以。至於官兵們熟不熟悉操作使用，有沒真的演習真實，訓練確實，那就再說。

美國應該是察覺到，開戰前幾天，俄國往前線送了大量物資。以戰爭需求的角度來說，將軍如果發現真要打，那麼他會不曉得平常部隊有多腐敗？當然知道，所以要玩真的當然該給的要給，克林姆林宮也曉得，就會催促後勤單位把所有料件「如實送達」。這還包含我們在2月就知道的項目，如前線堆了非常多醫療物資，油桶一個疊一個。

這當然會有問題，一台坦克平時保養不確實，引擎零件搞不好還賣掉了，開戰前才緊急裝上去可以開，膝蓋想也知道，這台坦克短期硬操可以，拖久了就會一堆毛病。烏克蘭人也曉得，所以估算俄軍戰力時，就會把時間因素考慮進去，從而得到拖延就是不敗的保障。

最後，烏克蘭很清楚，俄國這種規模的進攻，要的是迅速結束戰爭，扶植傀儡政權。而這打的是心理戰，不是前線一來一往的正規戰，所以總統澤倫斯基不能逃，相關官員也不能走，不然民心士氣就會總崩潰。

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澤倫斯基知道這是賭博，但也唯有如此才有勝算。

開放基輔民眾領軍用槍枝，應該是最佳佐證，北部方面的俄軍不到3萬人，基輔民眾撤離一半也還有百萬，人人都手持自動槍械，俄軍就不可能依靠輕裝部隊佔領基輔，巷戰的激烈會把時間無限拖長，極端的講讓3萬俄軍都進入基輔，戰鬥依舊會持續下去。

基輔一天沒有攻陷，傀儡政權就不能聲稱自己有合法性，其他地方的烏克蘭軍隊就有堅持的理由。

有人說，烏克蘭也很腐敗，這是沒錯，但不能從而否定其政府存在正當性，不然俄國更為腐敗，為何就有侵略正當性？就算到了今天，質疑烏克蘭軍方轉賣物資圖利的消息也沒斷過，地方軍頭甚至有想趁亂坐大的。但這些已經是枝微末節，烏克蘭在政治面上已經不會失敗，就算澤倫斯基被自己人暗殺，他的頭像會被高舉，轉化成無法被消滅的象徵。

更何況，政治面造成的軍事問題，也讓這個政治局面更難收拾。俄國的政治體制，讓其無法維持徵兵，故而想轉為全募兵制，這是著眼在打一場如2008喬俄戰爭的迅速作戰。侵略烏克蘭的想像也是一樣，一支小而精的快速部隊進行斬首任務，迅速弭平可能的反抗火種，在人民還沒察覺到變化下，政局就轉變了。

問題是，這會徵募到怎樣的士兵？俄羅斯的區域貧富差距極大，士兵素質參差不齊，這是霸凌現象的主因。平均知識水準越差的軍隊，就越只能依靠老兵帶新兵的模式處理，而這種軍隊要維持軍紀，只能依靠獎賞。換句話說就是國家榮譽、民族意識對這些素質差的士兵而言沒有意義，能不能搶到東西才實際。

故士官兵平時會開小差，盜賣軍用品賺取補貼，軍官則是擔任仲介，從國家上層發下的物資中抽佣。在現在的台灣就很難想像這個現象，而這種現象在我們父祖輩身邊卻常聽到，這種變化不光是媒體新聞的發達，長期而言的士兵素質提升是非常重要的。

素質不是只有學歷，包含價值體系，不然韓戰越戰時的美軍，表面看也沒說好到哪去，那些鄉村徵來的大兵，狀況有現在的俄軍糟糕？不要被美國自己媒體宣傳的各種侵略行徑拐了，美軍整體而言的軍紀表現，用同年代的比例來看是非常好，嚴格講只有個案。

俄軍在烏克蘭的軍紀表現，只能說精銳部隊以外，敗壞兩字不足以形容。戰鬥表現以外的民事工作，劫掠與濫殺是常態，這在二戰期間、後來的阿富汗、車臣，或許都不是問題，媒體控制非常嚴格，我們都是多年後事態平靜，才曉得原來這麼糟糕。

今天的烏克蘭充滿社群軟體，監視器是沒台灣多，重點地區也都有，俄軍濫殺民眾的影片很快就流傳出去，劫掠的照片瞬間就能傳到烏克蘭人手上。

我們遠在天邊，可能無法體會這種感覺，對烏克蘭人而言，他們看到的是自己親友的物品出現在俄軍屍體身上，留在俄佔區的親人沒多活幾天，存活下來的人則在烏軍收復後，立刻哭訴其慘況。

這些都是血仇，烏克蘭人不可能原諒的，今天就算澤倫斯基死了，仇恨也不會消失，造成這些現象的就是俄羅斯自己。俄國要打消這種佔領工作後的麻煩，唯一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一旦無法達成，負面效應就會全部出現。

現在烏克蘭已經普發武器，至少地方軍頭都保有武裝，每幾個烏克蘭人就有親友遭遇不幸的故事，在這種情境下，佔領工作就無限接近於不可能，只剩下無盡的摧毀。

而這是怎麼開頭的？俄國的政治制度所造就的問題。

拿其他軍隊的個案來護航沒有意義，去對烏克蘭人說美軍在伊拉克也很糟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