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井英夫《獻給虛無的供物》

這本中井英夫在一九六四年發行的《獻給虛無的供物》被列為日本四大奇書之一的這個稱頭的說法，我在這就不再野人獻曝當一隻告訴夥伴們月亮出來了的青蛙了。我本因獨步出版社在今年委由詹慕如的翻譯，讓這本書重譯後再度發行的緣故，硬著頭皮在擺地攤時有一段沒一段的看著莎樂美歌舞劇的開端，就這麼拖拖拉拉的，又是過了一兩個星期吧？這個擺明著精彩華麗的炫學套路本格派推理小說，終於在八月底這個無聊的日子裡給我半推半就地端上餐桌，那就，開動了，我的第二本日本四大奇書，繼《腦髓地獄》讀完的兩年兩年之後。

我想能夠被日本這個酷愛懸疑推理、小說產量達到驚世駭俗這種地步的民族列入四大奇書的作品，除了內容峰迴路轉讓你燒乾腦漿之外，有一個絕對必備的主要樑柱便是：炫學。

你要炫哪些部分呢？我認為夢野久作的《腦髓地獄》在強調腦科學這個層面上的讓讀者怎麼吃都吃不消那種綿密厚實的知識，再加上勾心鬥角的爭論不休讓你本來以為的，卻又發現竟然原來是這樣。而我讀了兩次放棄兩次的《黑死館殺人事件》則是在本格推理流派上的仔細鑽研每一個轉角、暗門的迂迴來去之間，弄得我眼花撩亂只好棄之一旁。京極夏彥的《姑獲鳥之夏》則是專攻於心理學領域的見解與理解上如何解決世上光怪陸離的各種無解，是我目前重讀之後依然讚嘆不已的好東西，而山口雅也的《奇偶》則是把這個世界上存在的與不存在的機率現象，全部塞到你嘴裡，直到你吐出來之後還不肯罷休，《殺人暗黑館》的家族魔幻巧合與迷信勾心鬥角的交叉編織，把篇幅硬是推到了一千三百頁上下來晉升新五大奇書之一，無獨有偶，這本《獻給虛無的供物》當然不能免俗地也要展現出無人能出其右的本格炫學：歷年推理小說Ｘ法國香頌歌曲Ｘ日本地方民俗信仰Ｘ三角函數的複雜運用Ｘ悲哀親情的悲歡離合Ｘ真實日本該年社會事件。

好呀！你很愛讀推理小說是吧？那你也來一下，我看看你能理解多少裡面提到的古往今來之間，那些推理名著裡講的是非對錯唄！（超級煩！）

中井英夫在建構這個故事的時候，想必已經知道自己的作品將要名流推理界的青史了吧？這個故事不僅僅只是個悲傷的犯罪故事而已，主軸上的主角為了防止一個遠在日本的親戚家族發生報應悲劇，不辭辛苦地從法國寄了封緊急信件央求熱愛推理的未婚妻介入保護這個家族的可能受害者。

我承認我自己的才疏學淺，但是，在這個知識爆炸的二十一世紀，只有無知的人才會覺得自己博學多聞吧？可是，就算是這樣大家以無知的自我允許、包容、寬恕的偽大情懷活在閱讀推理小說的世界裡，也很難兼具所有理解全數炫學知識的能力吧？

這是當然的，沒幾位推理小說讀者能盡數理解書裡提及的每個華麗的歷史事件、怪異的風俗民情，但這些炫目的描述，相對來說，是一本奇書裡可以拿出來成為傑出作品的賣點，卻是美中不足地為了製造適當的障礙，卻成了讀者們裹足不前的傷害，起碼，對我而言就是如此。

諸如不動明王的詳盡介紹，香頌歌曲的不斷放送，天外飛來一筆的日本歷史事件，還有許多在翻譯上（不論是詹慕如、林敏生都一樣）在主詞不明確讓我在複雜的各種推論之下要擇其一的同時，還要擔心翻譯上有誤導讀者的另類恐怖荒謬情況，這不僅僅是作者在寫下故事時一古腦兒地要呈現華麗萬千的光芒，曲高和寡這種無可否定的遺憾卻是個性作家最無法自我認同的一個致命傷。

無獨有偶的故事結構，我一邊看《獻給虛無的供物》一邊想起了前不久才剛讀過的來自中町信的《三幕的殺意》，雖然後者並沒有任何的炫學知識來讓故事變得枝繁葉茂光彩奪目，可是瀟灑俐落地揪出兇手時卻往往比我們跑完馬拉松之後才告訴你真相，來的痛快異常。這本私印小說堪稱為一個《獻給虛無的供物》的簡易版本、大眾得以消化的異曲同工之作。

另外，台灣作家舟動的兩本宋劍軒靈術師偵探《跛鶴的羽翼》、《慧能的柴刀》也有同樣使勁兒張揚炫學的做法，只是舟動那種有如複製貼上的不口語性的表達方式，讓我有一種像在看著無聊呆版教科書的痛苦，反觀同樣流於吊書袋賣弄之流，中井英夫的後記裡表示這些書袋們都是他從小到大的生活聽聞與當年時事真實記載，雖然冗長難耐，卻能讓讀者感受到彌足珍貴的理解後再陳述，而舟動的作品仍屬於充斥了許多刻意抄寫炫學，止於添加單一學派的單調枯燥、人物對話淪為說教的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