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好萊塢的風華與浮沉

　　21世紀的當下，好萊塢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文化輸出中心。各式各樣的電影在這裡誕生，更多的傳奇導演與演員，一起創造了這個偉大的電影帝國。其中，以《樂來樂愛你》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殊榮的達米恩·查澤雷，以他的新作《巴比倫》，帶著我們穿越時光隧道，一探這個電影帝國的興盛與變遷。

　　這些年來，有太多電影標榜著「獻給電影的情書」，曾以《樂來樂愛你》一片驚豔全球，同時也是現今最年輕的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得主－達米恩·查澤雷，不免俗的也想透過最擅長的電影，述說他對於這整個魔幻世界的感情。找來當年《樂來樂愛你》的製作團隊，一起獲得奧斯卡最佳配樂，與最佳原創歌曲兩項大獎的賈斯汀·赫維茲，以《巴比倫》一片，一起譜寫兩人對好萊塢的緬懷，以及對電影的魔幻想像。

　　難以自制的被精彩的預告，以及充滿穿透力的配樂所吸引，在電影的一開始，就將1926年代好萊塢瘋狂的一面徹底嶄露在觀眾面前。而整個電影產業的美好與瘋狂，也都在其中展現。一開場的派對戲，就將三條故事線的主角帶出，並帶著觀眾們一起走進這樣一個奢糜、浮誇、縱慾而瘋狂的世界。在這場派對中，除了超讚的配樂讓電影層次提升許多，導演在混亂場景下的調度與情節安排，也確實讓人看見金獎導演的功力。

　　當電影第一次在歷史上出現，帶給人們的感官衝擊無疑是難以置信的，然而在電影已經廣泛普及的現在，人們很難再像當年一樣，因為電影的畫面而產生感官上的強烈反應。或許是想喚起人們第一次看到電影的強烈刺激，在劇情中，導演加入了大量會引起人們強烈生理反應的橋段。例如動物的糞便、尿液、嘔吐物，或者是我們在預告片中看到的大量露點、性愛場景。這些激起強烈情緒的橋段，觀眾能不能接受只能說見仁見智，但確實讓觀眾跟電影中的人物一起達成某種共鳴，更加帶入角色情緒。

　　那些夾雜在故事中的情節只是一種手段，但導演真正想透過《巴比倫》傳達給觀眾的又是什麼？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在故事中我們會看到電影從業人員的夢想、電影的美好、製作電影的辛酸、大時代下被淘汰的無奈。每一個主題也許都可以單獨拍一部電影來呈現，達米安·查澤雷這位新銳大導，卻試圖以單一作品來闡述，或許這就是導致片長長達三小時，讓許多觀眾認為本片過於冗長拖沓的原因。

　　由布萊德·彼特飾演的傑克·康拉德，或許代表著導演對於電影魔力的所有美好想像。身為默片時代巨星的傑克，改變了所有人對電影與演員的鄙視。他熱愛電影，也享受演出時帶給觀眾的魔力。當他帶著另一位主角，由墨西哥裔男星迪亞哥·卡爾瓦飾演的曼尼前往片場時，他說：「片場是這個世界上最魔幻的地方。」

　　導演對電影的愛幾乎透過傑克這個角色徹底展現，這個多次離婚又結婚的花心男，在和某任身為歌劇演員的妻子爭吵時提到，和歌劇這種昂貴的文化娛樂相比，電影或許廉價而缺少質感。然而正因電影廉價，才能扮演影響更多人的角色，就像當年某個小男孩，因為看了一場電影，而成為演員一樣。電影是有影響力的，是某種比生命更恆久的事物。

　　就像預告中的曼尼所說，電影是某種比生命更重要，恆久又有意義的事物，是值得他以一生去成就的大事。所以當曼尼跟著傑克一起到達片場，即使面對一連串的挑戰，例如臨時演員罷工、攝影機損毀，還得面對喝醉酒的難搞巨星，但當成功拍下夕陽餘暉中的最後一幕，電影之神好像化作蝴蝶，為畫面增添了神來一筆的巧思，觀眾和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不禁感受到片場和電影帶來的魔力。

　　傑克和影評人的一段對話，也發人省思。一代新人換舊人，每個人都在時代的變遷下不斷面臨挑戰，即使是今天的當紅炸子雞，也可能因一部電影的失敗，就不再受人追捧。然而人會離去，作品會留下，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總會有人再看見這些作品，新的年輕人看到那些舊時代的演員，會感覺那些可能已經不在世上的巨星，似乎又活了過來，在螢幕上展現他們的才華和魅力。而這似乎也是人們為什麼如此渴望成為巨星的原因，除了可能獲得的物質報酬之外，似乎也代表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藉著電影成就了永生。

　　鏡頭一轉，觀眾們走進默片時代喧囂混亂的片場，當時的電影仍是無聲的，以畫面搭配字幕卡的方式呈現。因此演員不用背台詞，也不用特別雕琢自己的說話方式，戲劇的張力主要來自於演員的表情與肢體動作。當時的片場遠不像現在一般專業，更像是一個架滿各種時代布景的馬戲團，拍攝的過程中，製作方必須面對各種人員的問題和器材的短缺，演員們也必須面對來自拍攝現場的種種意外。

　　甚至在電影的拍攝過程中，也不時會發生命案，一位又一位的臨演或明星，都可能在拍攝過程中受傷或死亡。就算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成功拍好一部電影，仍得面對市場和影評的檢視。觀眾們也就理解，由瑪格羅比飾演，帶著明星夢的鄉下女孩妮莉·拉洛伊，能夠憑著自己的天賦與豪放，成功的在默片年代的艱難環境中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1927年上映的《爵士歌手》，代表了商業有聲電影的出現，也代表默片時代的結束，更代表著好萊塢必須面對新的挑戰。曾經嘈雜混亂的片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隔音效果良好的大型攝影棚，每次進出都可能導致NG，每一點雜音的出現，都代表再一次的重拍。製作團隊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仍須兼顧專業表現。讓對於電影拍攝並不十分了解的觀眾們，從另一個面向認識到電影從業人員的辛酸。

　　然而，殺青後才準備迎接真正的挑戰。在這個現實的世界，市場和觀眾們能否接受這一部電影的呈現，影評們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嘔心瀝血的結果。每一位演員、導演、編劇，都還得以堅強的心靈，面對可能收到的各種批評。這種身心交錯的煎熬與高壓，無時無刻不在逼迫著每一位從業人員，也難怪電影的一開始，人們必須以放縱而荒唐的派對，來抒發內心的壓力。

　　若在搜尋引擎中打入巴比倫，第一個跳出的結果，勢必是那個曾經創造無數奇觀的巴比倫帝國。就好像巴比倫令人嘆為觀止的空中花園一樣，電影魔幻的力量，也帶給觀眾種種心靈上的驚奇與震撼。然而巴比倫還有另外一層寓意，這個帝國曾在歷史上多次興盛又衰亡，巴比倫的興衰，似乎也對應著許多巨星、導演，甚至是整個電影產業，面對時代挑戰不斷浮沉的命運。

　　傑克·康拉德和妮莉·拉洛伊，這兩個分別由布萊德·彼特和瑪格羅比演出的角色，他們的生平，似乎就在呼應著巴比倫的興起與衰落。在默片時代爆紅且叱吒風雲的他們，到了有聲電影的時代，無論是因為社會風氣的改變，還是單純因為觀眾快速流轉的喜好差異，都不得不面對自己不再受歡迎的現實。

　　特別的是，這兩位演員也都在2019年的《從前有個好萊塢》(心得請點)中飾演要角。作為類似主題但描繪年代不同的兩部電影，《從前有個好萊塢》更注重於重現那個年代的氛圍與敘事方式，而《巴比倫》則更像以現代的電影技巧，去描述那整個大時代的故事。

　　布萊德·彼特在兩部電影中，都呈現穩定而高水準的演出，越來越喜歡他這種有點ㄎㄧㄤ，卻又在某些面向中帶著成熟的螢幕形象。而相較於《從前》一片中表現出來的傻白甜樣貌，瑪格羅比似乎將她過去的成名角色，如小丑女、譚雅等形象集大成，在本片中徹底揮灑自我。最後也不得不提墨西哥演員迪亞哥·卡爾瓦在片中的表現，他真摯而充滿說服力的眼神和演出，也為自己獲得金球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斥資7800萬美元的預算，卻只在全球收回不到6000萬美元的票房，雖說本片上映時遭遇了新冠疫情和流感的又一波爆發，還碰上北美百年難得一遇的冬季風暴，然而票房的失利，電影自身的問題也難辭其咎。平心而論，本片的演員表現以及配樂，還有前半部分的劇情都十分優秀，無論在娛樂性還是內容深度上，我都願意給予最高評價，然而進入第三個小時後，觀影的體驗開始變得冗長而無趣，一直到電影的最後一段，才終於又獲得一點驚喜。

　　導演曾在訪談中表示，他不願刪減劇本中的任何一個部分，只因這樣才能最完整呈現他想表達的主題。但電影後半部分的某些橋段，真的令人一言難盡。總體來說，我還是非常喜歡這部作品，然而卻不是一部我能放心推薦其他人欣賞的作品，或許這也就是本片為何在票房上遭遇失利的最大原因，畢竟口碑也是一部作品吸引觀眾入場支持的一大關鍵。

　　但無論是看過《進擊的鼓手》、《樂來樂愛你》等作品，而非常喜歡查澤雷導演的觀眾，或者是對於電影藝術抱有熱情與憧憬的人，有機會的話都非常推薦去看一看這部電影。至於電影後半部分差強人意的片段嘛，或許在發現自己開始感到不耐煩後，轉身離開，讓電影的結尾成為一個謎團，才是服用《巴比倫》的最佳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