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鹽與雜記

　　那是一個寒流過後的午後，萬里無雲，藍色佔據了視線的大部分，海邊的風像是要把肉從骨頭上削下來，惟陽光照射到的地方可以稍微偷一些暖和。

　　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就好像是上輩子一般遙遠，恍如隔世。啤酒的苦澀後味在刷牙後還是幽魅般的竄動喉頭，猶記得我伸出了手（不是此時此刻的話還是我嗎？），舞池裡快速明滅的光線下，影子的邊緣異常銳利，即使看不見掌心的紋路，真真切切地感覺這樣的實感，對比周遭跳動的人群。不只是我，記得一位全身黑衣的嬌小女子（153我估計）她不面朝DJ，反倒以光柱為伍，時而仰望、低頭，伸出手舞動如蛇的靈巧姿態，絲毫不在意周遭旁人的模樣，倒有一種妖異的神聖感。我看著她，嘴角彎出無人發噱的會心一笑，總覺得與她在這個時空間裡，共享了同樣的感覺。

　　十二個小時之後，我再次盯著自己的手。不同的是，此時我手握住了活生生的陽光，熾烈的光線把輪廓壓得扁平，手心與背景模糊成了一片。閃過圍籬，進入了防風林，呼嘯的風遠去，隔絕在樹枝的密佈之外，戴著耳機，我可以聽聞自己的喘息，在沙坡上行走確實是不好使力。切記不要在沙丘的稜線下腳，會換得鞋子的鐵達尼式沈淪。

　　所以我為何來到這裡？每當我產生想逃的念頭，我第一個想來的地方便是這裡，竹製圍籬很好的把都市的紛擾關在了那一側，在這片林地裡任何聲音都變得極大，踩過斷枝、樹梢之間的摩擦。彼此應和，這林子是活生生唱著歌。而當日輪的光束穿過層層的樹冠，空氣中飄散的無論孢子或灰塵，在這樣的神的階梯之中也是無所遁形。不過昨晚跳夠了，這次就先不讓手指再跳舞。

　　「好像電影的場景喔～」她說。已然是再兩個星期之後，我攜著朋友一起來到我的哲學之路。

反手一折，頂著白色棉絮的黃鵪菜被摘下，遞出並讓她做了三秒的送子鳥。穿梭、明滅、飛舞然後離去。

.

　　又過了幾週，同樣的人浩浩蕩蕩的圍上餐桌，酒酣耳熱之際，我藉口浴廁洗把臉，試著將酒精下加快的心跳減速。忽然之間——

「坂本龍一去世了！」聲音穿過門縫，像是要撕裂耳膜般，驚異的一字一句刺向了我。我其實認識他的作品也不算久，大約三年左右，從最熟悉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一直到喜歡到當作做瑜伽必聽的「Blu」，自己也許只還是淺薄一般人，連樂迷都稱不太上吧（笑）。

　　但我還是偷偷流了一點點眼淚，如果連他的女兒都覺得他父親是一位既遠又近的存在，對我來說那更是像天邊一樣的遙遠啊！聽著這些過去的音檔，就像是上天降下的垂憐，到了天堂，您應該身體就不會再繼續疼痛了，可以繼續演奏你最愛的音樂了吧。

　　我記得從廁所出來之後，我曾問同桌：「你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不過我其實也在問我自己，從前我以爲我是一個不會後悔的人，但如今倒對於沒能看到坂本龍一的任何一場演出感到遺憾。繼英國女王去世後，我再次感覺到時間巨輪無情碾碎一切的巨大聲響。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