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坴黎明頌歌 第二章

2023/03/08閱讀時間約 22 分鐘

第二章

車子底盤附著的微型追蹤器發散微弱藍光,在幽暗的地下車庫有些顯眼,聶銘停妥了車,魂不守舍的走向升降梯,今晚所見太過離奇,顛覆過往的認知,會否只是一場魔術?新晉教誨師假裝精神力只有四級並不困難,接受加持後再驅動機械管家、演出驚訝狂喜的樣子,同理,事先安排一位練習生躲在台下配合常劭傳善師驅動紅銅傀儡……問題是傀儡沒有流體化,絕非受魔方操控!或是典範基金會對傀儡進行了改裝……若真是如此,代表典範基金會擁有的不僅是仙法,還有深厚的科技底蘊,足以跟凌霄殿叫板……胡思亂想回到家中,將今日見聞詳細紀載下來,渾然未覺自己的車行軌跡已被傳送到典範基金會總部旁一戶民宅。
機械管家的螢幕畫面呈現城市地圖與聶銘車行路線以及標高,雙輪無聲滑動、跟隨主人穿梭在大工作桌與牆邊的各式儀器之間,男子皮膚白皙、俊秀儒雅、眼神清澈專注,舉手投足間散發書卷氣,他沒有費心研究追蹤紀錄,確認車輛已經到了定點、不再移動,便將記錄轉發給同夥,接著轉過頭、繼續原本的工作,盯著儀器螢幕觀察放大後的影像、研究蛋形玉石中疊加的符文,按下按鈕輸入能量,耐心等候檢測數據。
房門豁然打開,洗過澡的冠倫換了身黑色皮衣皮褲,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走到全身鏡前,以指代梳、將頭髮向上抓蓬,仔細調整外套上的綁帶,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向倒影送出一個痞痞的壞笑。
「又要去泡妞?你不能消停幾天嗎?」男子不悅道。
「我得補充能量。」冠倫辯解。
「你是水修,不是採陰補陽的邪修!少敗壞我斐奧家的名聲。」男子啐道。
身為斐奧家的少主,希徹.斐奧自覺該勸導兒時玩伴,畢諾斯的修行功法著重海底輪,性行為促使雙方海底輪共振、引動能量交融,能量駁雜會阻礙修煉,因此,修者大多潔身自愛,盡可能減少性伴侶的數量,少數世家門派嚴格禁慾,年滿三百五十歲仍未破境的練習生才被允許結婚、留下血脈。偏偏此人是特例,擁有五行俱全、資質滿點的魔方—稱為高資質廢才,五系功法都能練,卻無望修至圓滿衝擊神念師,唯一的好處是能將各種雜質消弭還原成最單純的能量,擁有強大的自體淨化能力,他確實可以透過性交補充能量,就是傳出去有傷風化、敗壞宗門形象。
冠倫哀怨道:「聽那幫假道學吹噓一整晚,靈魂都要出竅了,我得去夜店尋找女神撫慰受創的心靈。」
「夜店裡只有神女,沒有女神!」希徹罵道:「別忘了,計畫是你提議的。稟義躲在基金會天花板裡、半夜才能溜出來透氣,信恭和美緒跟蹤傳善師走遍各大招待所和銷金窟,又扮服務員送餐、又要扮清潔工掃廁所,你倒好,放我一個人守著作戰指揮部,身為隊長每天瞎混,下了課就去獵艷,沒到中午不肯回來,讓大家如何服氣?」
「我懂你的意思……」冠倫正色道:「抱歉,是我疏忽了,忘記你也有需求,我叫稟義回來陪你睡,反正信恭和美緒在外投宿,你們放心的玩吧!」
咔噠!機械管家的置物箱蓋輕聲彈開,希徹反手抽出回力鏢甩了出去,冠倫低頭閃過,哇哇大叫:「你喜歡男人嘛……」躍起閃過攻擊,繼續說:「稟義對你一片痴心,我身為隊長當為隊員爭取福利……」
希徹冷著臉、遙控回力鏢往那張可惡的嘴砍去,冠倫接連三記後空翻險險躲過:「總之,我出去了,明天見。」趕緊關門落跑。
嚓的一聲輕響,回力鏢插進門板,希徹冷哼一聲、在機械管家螢幕上點選了幾下,繼續埋首於數據分析,機械管家慢悠悠滑到門前,伸長機械臂箝住迴力鏢、收回置物箱的專屬插槽,另一隻機械臂在破損處填充補縫劑、以風扇吹乾,再補上相同顏色的油漆,為傷痕累累的門板延長使用年限。
渱都新城是座不夜城,機關行號以黃昏夜禱作為下班的基準,從夜禱至隔天晨禱的期間須多付出二分之一時薪作為加班津貼,為了節約成本,雇主寧可讓高階管理職與傀儡師準時下班,服務業聘用大量凡人員工、養活許多家庭,只要肯努力,凡人也能過上體面滋潤的小日子。
聯邦人重視精神力修養,中高階級偏好清幽雅致的環境,為了迎合消費者需求,高消費的餐飲、娛樂場所大多設在接近大自然的地點,城心西南方的偃月公園被各種酒吧、茶館、餐廳、飯店、招待所……層層環繞,面對公園的一側往外延伸長型露臺供客人遠眺湖景以及湖心島上的傳燈塔,視野最好的頂層露臺隔出幾間包廂,只接受頂級貴賓預約,獨立動線確保從停車場到頂級包廂的隱私,替官員、富豪、名人、宗教人士省去不少麻煩。
典範基金會渱都總部的傳善師們換了身休閒服齊聚甘旨甸招待所,招待所的最高負責人是典範基金會四級教誨師,早早預留了今晚的頂級包廂、準備山珍海味供最好的廚師親手料理,新晉教誨師就任典禮結束後,基金會高層固定舉辦慶功聚餐,今晚的氣氛有些微妙,比預定時間推遲了一小時才見著來客,五位傳善師在長桌邊沉默喝著茶,有人看著機械管家螢幕上的新聞,有人忙著回復訊息,還有人拿著銼刀仔細磨平指甲的銳角,經理送了兩回熱水、補充茶葉,清理茶盅裡的茶葉渣子,敏銳察覺桌上的小菜與迎賓糕點沒有動過,內心忐忑,向基金會秘書長—卓爾打聽,是否餐點不合賓客胃口?卓爾不置可否,交代經理等最後一位傳善師到了再開席,菜色以保溫器裝盛,一次送進來,安排一位服務員守在門口即可,避免任何人進入包廂,若有需要再行傳喚……說完便將經理請了出去,闔上門。
嗶嗶嗶……提示音響起,眾人抬頭望向機械管家,猷歆傳善師急忙點開訊息,將螢幕呈現的訊息大聲唸出來:「損壞待修,無大礙,見面聊,十分鐘到。」
呼……眾人同時吁了口氣,緊繃感消弭於無形。
新晉教誨師就任典禮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今晚卻在關鍵時刻出了紕漏,按照原來的劇本,常劭該展現紅銅傀儡的三種型態—陸型、飛型、器型,從蛇型變換成紅鵲後、繞場三周再回到台上,沒想到,一經啟動,控制器就出現精神力過弱的警示,幸好他當機立斷,用激情演講移轉觀眾的注意力,讓紅鵲飛到手上把現場氣氛拉到最高潮,然後趕緊結束演說,情急之下,腦中一片空白,無意識將針對六級教誨師的激勵教材化成講稿,踏進後台總控室的瞬間、紅鵲回復成護腕型態,把其他五位傳善師驚出一身冷汗。
傀儡內部設有動力系統足以支應運作所需,但傀儡與機械最大的差異在於—傀儡接受主人意念操控,而機械需要依據內建模式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為了避免傀儡接收到他人的意念,操控者必須提供足夠強大清晰的精神力以供辨識,常邵本身的精神力不足、全靠外力支撐才能驅動控制器,可是外力供給突然出了問題,使得控制器接收不到主人的意念,傀儡進入節能模式、回復為飾品。
靈根與魔方提供的精神力密度不同,就像是日光與雷射光的差別,練習生能夠引動傀儡內部的能量模組,使之呈現液態金屬、輕鬆轉換型態、並且進入傀儡的視角加以操控,凡人卻只能下達簡單的指令,無法分享傀儡視角,且固態金屬比起液態金屬運作起來更加耗能。凡人無法讓紅銅傀儡轉換型態是常識,但仙師研究後發現,只要凡人提供的精神力足夠多、照樣能讓傀儡變型,於是眾人將腦筋動到了巫女苑頭上……
偃月公園的人造湖隔絕了遊客,湖心島中央有座傳燈塔—四面體狀的金字塔,它不僅是凌霄殿的象徵,還是傳輸共祈精神力的魂器,由於地形的限制,新城無法設立巫女苑,傳燈塔加強傳輸效力,將新城居民的精神力傳輸到舊城城心,仙師交給眾人兩個方形的黑盒子—分魂基,一個安置於總部的聖壇,另一個藏在傳燈塔,偷竊精神力助傳善師表演仙術,今晚的突發狀況代表傳燈塔的分魂基出了問題,眾人憂心忡忡,萬一東窗事發,被凌霄殿察覺分魂基的存在,大家就手牽手一起去外太空當苦力吧。
科技界出身的志賢傳善師潛入湖心島一探究竟,確認分魂基藏匿的位置沒有被破壞的痕跡,簡單測試後,察覺裡頭的耗材出了問題、提前損壞,於是決定帶回來修理,離島後傳訊息告知同夥,不多久便帶著機械管家進入包廂,招待所經理趕緊讓服務員上菜,佳餚擺滿長桌與兩台推車,然後急忙招呼手下退場,親自守在門外等候傳喚。
眾人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冷汗淋漓,渾似掉進湖裡剛爬上岸,顫抖著手給陶杯斟滿昂貴美酒壓壓驚,舉杯相互祝賀,接連喝乾三瓶才鎮定下來,空腹灌酒、酒勁上頭,腦袋暈呼呼、舌頭和嗓門也大了起來,展經傳善師緊摟常劭不放,口齒不清地推崇他的危機處理能力,噴了常劭滿臉口水。
「危機處理嘛……為了是消除危機,不是製造更大的危機。」奉典傳善師打斷展經無限循環的恭維,不客氣道:「本期新學員折損率怕是很高,初階課程的目的是建立信任感和依賴感,第五堂課就公開批判紫金制度和凌霄殿,流失學員事小,訊息外傳才叫糟糕,常劭兄做得有些過了。」
「這就像跟人決鬥,一摸口袋才發現忘帶傢伙,還能怎麼辦?他媽的,踹爛幾個破椅子垃圾桶,氣勢壓住場面,撂幾句狠話趕緊落跑,難道還顧得上措辭文雅、語意通順、邏輯正確!」展經傳善師啐道。
「臨場應變未盡周全實屬常情,現在該考慮補救措施,萬幸沒有留下影音紀錄,光憑學員舉報,凌霄殿不會受理。我提議,強制本期新學員立誓效忠仙師,以鬼仙約束思想言行,提前配給紅玉幣手環作為補償,給他們吃點甜頭。」猷歆傳善師建議。
「我反對,現有物資不足以供紅金幣兌換。」澤陌傳善師沉聲道。
「新學員未經打磨,對仙師的誠敬不足,心理壁壘過高,用新人訓的效忠誓詞難以偷渡鬼仙契約,靈魂鍵結不成立,聖壇的分魂基接收不到學員祈禱的精神力,有手環也存不了紅金幣,平白浪費原料。」奉典傳善師附和道。
「煩死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拼了十四年,爬得越高、反倒越窮,連隻手環都送不起!」展經傳善師忿忿抱怨:「基金會早已不是當年的小神壇,凌霄殿鼓吹多神制、萬法無有高低,滿天仙佛、祖靈、來路不明的精怪都有信徒,讓人知道仙師是鬼修又怎麼了?人死後,陽魂去輪迴,陰魄留存於世、互相吞噬生為鬼,世上的鬼比人還多,役鬼驅鬼叫做善用資源、循環再利用、衛生又環保,能讓信徒增長精神力就是好法門,我們就該鼓動會員聯合上書,逼迫凌霄殿承認鬼修之法,讓仙師開宗立派。」
「噓……小聲點!」常劭扶著展經肩頭摁進座位,往他手裡塞了盅燉湯,沉聲警告:「喝吧,酒退之前別講話。」
「事已至此,不如趁機做個實驗,讓教誨師煽動學員仇視凌霄殿,將仙師塑造成凡人的救世主,命令學員相互監視、舉報叛徒,拿幾個意志不堅、蛇鼠兩端的新人餵鬼仙,殺雞儆猴。」常劭撕去平和悲憫的偽裝,目露凶光、狠戾道:「鬼仙鬥不過凌霄殿,還拿捏不住廢才嗎?就算是陰溝裡的老鼠,我們也要當鼠王!」
奉典傳善師深深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志賢傳善師拿出分魂基,憂慮道:「金屬液輕微外洩,推斷是閥門鬆動,比預期提早損壞,恐怕是近日使用次數增多而導致耗損,我只能簡單修繕,必須變更係數設定才能徹底解決問題,這種事情已經發生第三次了,不如請仙師回來一趟吧!」
說完,將黑盒子放入機械管家的置物箱,匣門合攏,沉入底部保管重要物品的夾層,夾層底部是一片加厚的高強度合金板,合金板外側貼著一片薄薄的透明貼紙,藏在機械管家底盤的陰影處,表面隱約可見微弱的符陣光影不斷變換,將包廂中的對話傳輸至遠端接收器錄音存檔,並同步傳送到監聽者的耳機內。
「抓到你了!」
冠倫興奮地彈了個響指,早懷疑典範基金會與鬼修相關,只是苦無證據,取出耳機放進胸前口袋,拎起玻璃杯將金黃色的氣泡酒一飲而盡,空杯隨手擱在木柵欄柱子頂端,稍後,梭巡舞池的機械管家便會將之送回餐廳,歷經兩年潛伏總算有了突破,冠倫欣喜若狂,站在圍欄邊遠眺被燈光染上金黃的傳燈塔,隨著舞池播放的輕快旋律跳了一段舞步,成為教誨師已將近一年,反覆推演傳善師的手法,始終不明白其中關鍵,冠倫大膽假設基金會與鬼修有關,為了避免麻煩,刻意瞞著同伴自行驗證。
鬼修的手段說穿了就是挖東牆補西牆,藉由一連串的操作混淆學員的價值觀、懷疑自己的判斷力,引導學員將挫敗失意、懷才不遇的嫉恨化為忿恚,將一切不如意都歸咎於體制壓迫、階級壟斷,把凌霄殿塑造成邪惡的化身,學員在同溫層強烈洗腦之下,對基金會與仙師產生強烈依賴,主動放棄心靈壁壘,新人訓誓詞添加巧妙的暗示,讓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締結契約,在靈魂中留下標記,眾人的靈魂超越空間結成大網,透過鍵結分享精神力,仙師與傳善師掌控管精神力分配的權限,將精神力集中供給精神力四級的學員造就出偽傀儡師,半途退出的學員沒有了補充,不只打回原形,還得繼續擔任分母,傳善師役使鬼仙騷擾退出者,自海底輪偷竊氣血能量,擾亂情緒、判斷、思考、睡眠……讓人深陷負面思考、抑鬱、厭世、沒來由的驚懼,直至生不如死。
對於這些人的遭遇,冠倫漠然置之,聯邦充斥痴愚貪婪之輩,不去面對問題,不肯腳踏實地努力,忽視坐享的資源與權利,嫉恨別人擁有自己所沒有的,即使生在天國也不知足,永遠感受不到幸福,出手拯救還被嫌棄姿勢不夠優雅,任他們去被人宰割吧!
觀察基金會的制度,保守估計一位教誨師的開銷需要七位學員支應,傳善師的需求更大,想要擴充組織,就必須補足中階幹部員額,為此,教誨師的門檻逐漸降低,新人訓的人數增長速度卻無法等比例提高,消耗與供給失去平衡,幾個月前,數名低階教誨師的精神力退化就是明證,那件事情被傳善師以信念不堅遭天罰—的理由搪塞過去,將之逐出體制,並役使鬼仙日夜侵擾,迫使受害者封口,冠倫受命接任顧成的教誨師,刻意表現出瘋狂偏執的模樣提點他趁早退出,沒想到他走了之後卻推薦聖釗入會……不,人家是探知奧秘月刊的幕後老闆—聶銘.卓曄,呵,真有趣,假學員與假教誨師聯手拿下積分第一的排名,挺有默契,不妨留個人情,以後有的是合作機會。
冠倫反覆推演,確信現有學員人數不足以支應運作所需,原本就深陷捉襟見肘的窘境,竟然還能大張旗鼓舉辦就任儀式,讓常劭傳善師奢侈揮霍、操控紅銅傀儡進行表演……必然有其他攫取精神力的管道,既然有管道,又何必費盡心機招收學員呢?難道……那個管道有問題?試著將自己代入高層幹部的角色,心中萌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傳燈塔無人看守,偷一點精神力不會被發現……這種蠢事只有凡人會相信,難道……仙師是凡人?
事涉傳燈塔,冠倫沒打算讓夥伴知道,以免希徹反應過度、向本家告密,把他押回五常府,料想對方沒膽侵入塔內,於是在卓爾秘書長與六位傳善師的座車安裝追蹤器,發現志賢傳善師定期到訪偃月公園,刻意選在半夜的時間避人耳目,於是,冠倫駐守偃月公園附近的夜店以利跟監,無奈被同夥當成了夜夜笙歌的色狼。
志賢在湖邊藏了艘小艇,讓機械管家划槳、以免馬達的聲音被人聽見,潛入樹林,來到傳燈塔西北邊,爬上一棵不起眼的老樹,自樹洞取出分魂基、更換耗材。冠倫悄悄跟隨,先在留守小艇的機械管家底部安裝定位與竊聽器—這群傳善師去到哪裡都帶著機械管家顯擺,生怕別人不曉得自己是偽傀儡師,給冠倫不少方便,靜候志賢離去,再驅動傀儡飛至樹洞取出分魂基,反覆檢查外觀、推演不出迴路運作方式,腦中靈光一現,依據磨損痕跡、學著志賢打開維修口,對耗材做了些手腳,同樣是技師出身,最理解同行的噩夢—無預警故障,呵呵……總算要見面了,仙師!
冠倫的真實身分是頂級制傀世家少主—宙衍.悉本,當代家主—文啟.悉本的孫子,悉本家族是木修,三代單傳,祖父以精湛的工藝受封凌霄殿技術總監,更是當代僅有的六位黃金制傀師,有望在五十年內破境成就神念師。父親—睿邦.悉本於九十七歲獲得白銀制傀師封號,創下聯邦最年輕白銀制傀師的紀錄。宙衍含著金湯匙出生,自幼展現過人的修練天賦,十四歲練就魔方,卻在躍龍門時遭遇人生重挫,檢測出—五行資質滿點的結論,宣告今生無望破境、成不了神念師,練習生平均壽命只有四百歲,注定未來由父親為兒子送終。宙衍承受不了親人悲傷憐憫的眼神,執意拜入斐奧家學習繪呪師工藝,悉本家與斐奧家是世交,繪呪師的專業是刻劃符陣,以儀器將符陣刻進傀儡控制器中,兩家長期合作,宙衍與希徹自小玩在一起,雙方長輩尊重他的意願,讓他兼修水系與木系功法,現已取得白銀繪呪師與紅銅制傀師的封號。
凌霄殿訂立的階級—青錫、紅銅、白銀、黃金,每項專業認証皆使用這四級標準。同期參加躍龍門的希徹今年九十三歲,專修水系功法,取得紅銅繪呪師的封號,已是斐奧家族歷代以來最優秀的子弟。宙衍今年七十七歲,累積雙倍成就,卻因五行之體成為五常府修者共封的傳奇廢材,他不甘心被人輕視,以兩倍於正常修者的速度成長、打破各項紀錄,誓言把四百年人生活出一千年的精彩,為了改寫父親九十七歲晉階白銀制傀師的紀錄,宙衍結合兩項專業,推演出一套全新的制傀理論,只差做出成品證明確實可行,便能一舉獲封黃金制傀師與黃金繪呪師。這套理論需要一塊中品階魂玉作為核心,連結數個低品階魂玉,但魂玉是稀缺物資,低品階魂玉被世家壟斷,中階以上魂玉受凌霄殿管控,唯有白銀制傀師能夠申請認購,可惜他只是紅銅制傀師、不具備認購的資格,即使斐奧家願意支援低品階魂玉讓他做實驗,中品階魂玉也無處能買。
兩年半前,宙衍在回收傀儡店看中一個物件,舊式的大眾機款,反應爐已經燒壞,核心與控制器有改造痕跡,添增的符陣非常繁複瑣碎,照理來說,具備此等能力的繪呪師專作精品物件,沒有理由大費周章改造舊機款,若是具備紀念意義,為何又將之丟棄呢?稍加研究,不禁為其中的巧思欽佩不已,但仔細思考後又覺得天真可笑,改造後,控制器的辨識能力大幅提高,意味凡人以靈根便能夠使用控制器,問題是凡人精神力總量不足,啟動沒多久就進入節能狀態,缺乏實用價值,難道是江湖術士用來唬人的道具?
眼見商品定價不高,女店員又嬌俏可愛欠業績,買個玩具兼約跳舞還挺划算,兩人交往兩週共上床五次,送一個名牌包包作為分手禮物,隔了兩天,宙衍想破頭仍記不起對方的長相和名字,隱約有個印象,她笑起來右嘴角有個小小的酒窩,讓他著迷不已,可惜身體已經產生抗性,一想到要碰觸她就打從心裡升起強烈排斥,哎……真是麻煩的體質……
惆悵之餘將廢傀儡拆解以便銷毀,拆開核心組件,裡頭裝著一塊破碎的低階魂玉,與市售青藍色或綠色的魂玉迥然不同,通體漆黑如炭、縈繞著陰晦之氣,放在手心細細分辨其中的能量,挺有意思,黑石絕非用共祈的精神力培養再由靈巫淨化而成,而是用最污穢的欲望、憤恨、嫉妒、怨怒……等負面能量催化而成,成本低廉、無須淨化便可使用,那瞬間,宙衍下定決心跟製造者當好朋友,只要將蘊養黑石的技術弄到手,實驗材料就有著落了。
再次回到店家,嬌俏女店員已經傍上一位維修技師、辭掉工作結婚去了,老闆記取教訓,新聘僱的女店員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冷著臉輕輕一扳,啪嘰……機械管家應聲斷成兩截,自空腔掏出靈能金屬板,劈啪……線路裸露宛如斷腸脫垂、斷口滴落幾滴緩衝液,殘骸往後拋進回收箱,殺氣騰騰伸長手、撈起下一個目標……
宙衍凌厲蔑視著老闆,老闆堅毅回瞪,藐然遠視,宙衍哼了一聲,面露不屑的微笑、輕輕搖頭,伸出食指比了個一,老闆身軀劇震、驚恐回望,兩人無聲交流—『竟使出這等損人誤己的陰招!』
『要不怎能留住店員呢?我早已厭倦訓練新人了。』
『哼!太過天真,你低估了科技宅男的耐受度,有些人偏偏就愛這種能吃苦、好生養的類型,我判斷她待不滿一年。』
『什麼!你們這群禽獸!』
兩個狐群狗黨勾肩搭背躲進貨架的過道,低聲商議了幾句,宙衍委託店家代購類似的物件,調閱進貨資訊、循線回溯,好不容易才追查到典範基金會,傳善師顯然不具備改裝傀儡的專業能力,那麼,神秘的仙師就成了最大嫌疑人,無奈仙師的行蹤飄忽不定,宙衍找來希徹商計,又拉了三位修者入夥,化名冠倫混入基金會當內應,甘冒風險在分魂基動手腳,總算把仙師調回渱都來。
「終於要見面了……」宙衍望著傳燈塔,眼睛笑成月牙彎,突然,海底輪的魔方加速轉動,情慾隨之勃發,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又來了!
『快點……憶起我的臉嘛……』一個輕柔的女聲在腦中響起。
宙衍煩躁想著:『想不起來!別鬧!』
『呵呵呵……你害怕,忘記比較輕鬆。去啊,隨便找個順眼的女人做愛,盡情展現魅力、探索情慾……等到遇見讓你忘不掉的人,就再也不能浪蕩了。』
「哼!」宙衍忿忿想著:『你會遵守約定吧?等我想起來,就要助我覺醒天賦異能、破境成就神念師!』
『當然!我是你的本命魂偶,我倆同為一體,唯有你確定我的樣貌,才能補足欠缺的異能模板,不必再藉由性交充能,唉……那些駁雜污穢的能量真是晦氣。』
宙衍轉過身、望向舞池,閃爍燈光照亮無數熱烈舞動的妖嬈身影,突然一陣反胃。兩個女孩嘻嘻哈哈的坐進不遠處的圓桌,沒多久,一位男士捧著三杯飲料過來,聊了幾句,畫著濃艷眼裝的馬尾女子挽著男士的手臂走向舞池,獨坐的女子脫下右腳的鞋,費力調整後跟的繫帶,顯然是遇上了麻煩,她穿著鵝黃色無袖及膝洋裝,後背直挺、手臂修長,及頸黑髮沾上了汗水,髮尾不受控的胡亂翹起,宙衍走到舞池邊的餐台加點一杯氣泡酒,遠遠打量女子的側臉……妝感重了些,大紅色的口紅與眼線透露些許風塵味,微微揚起的丹鳳眼不算討厭,略帶鷹勾的鼻子還能接受,因煩躁而緊抿的嘴唇微微噘起……這表情可愛!
宙衍拎起酒杯抿了一口,走上前去,關心道:「需要幫忙嗎?新鞋子紮腳吧?」
女子打量搭訕者的衣裝,視線在耳骨環與手指的造型戒上轉了兩轉,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併攏膝蓋往桌外一偏、抬高右腳,裝作不經意展露修長的小腿,細細的金屬腳鏈垂掛腳踝襯托白皙中帶著紅潤的肌膚,苦著臉膩聲撒嬌:「後跟磨破了皮,好疼。我跟同學一道來的,他們忙著跳舞,放我孤伶伶在這裡喝酒。」
宙衍會意、報以迷人微笑,飾品比衣著更能反映主人的品味與財力,眼前這位女子是情場老手,刻意強調學生身分加深清純的印象,如此一來,抬腳就成了無心的魅惑之舉……宙衍坐進空位,輕握女子腳脖子,伸手喚來館方的機械管家,自口袋取出感應元幣刷卡付費,買了兩份消毒包紮的材料,仔細替傷口上藥、貼上敷料,動作間,手指輕撫小腿與腳背細膩的肌膚,不時轉頭與女子視線交會,兩人眉目含笑、飛眼傳情,一個小小的傷口處理了老半天。
另個剩餘的包紮材料收不進女子的隨身小背包,宙衍為難地提出建議:「要不,託你的男伴收起來?」
「可惜今晚沒男伴,我被好姊妹拉來的,他們剛開始交往,原本擔心話不投機,約好了冷場就拿我當藉口繞跑,你看,就是舞池裡那對小情侶,打得正火熱,我這個電燈泡該要識相退場了……」女子噘著嘴哀怨道。
「妳困擾的表情真好看……」宙衍癡迷地看著她,女子含笑瞟了他一眼,終於等到那句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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