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轎車成了駛向太陽的飛船,女孩戴上太陽眼鏡遮蔽刺眼的陽光,帶著男孩們誤闖進蟲洞的隧道,這艘太空船是孩子們親自找到的秘密基地,卻被窗外突然發出的怪聲給拉回了現實。一支巨大的怪手奪走了他們的「秘密基地」,他們「無家可歸」的處境呼應了電影的結尾,一家人看著景匡外的變化,龐大的機械聲響同樣是怪手正在動工的聲音,震撼的是畫面中他們家的桃樹園正被一棵棵折斷,哀傷中仍齊心共聚的索雷一家,分工合作將剩餘的桃果醃成了醬罐。《桃子樹的最後豐收》透過角色們澆灌成一股意志,對應了片中孩子們一再尋找「秘密基地」的舉動,他們都在打一場「內戰」,過往祖父輩經歷過的西班牙歷史,到如今工農業之間的對抗,孩子們躲在山洞拋出無形的手榴彈,那無聲的轟鳴則在觀眾心底存續著。
電影溫厚平實地呈現出不同世代面對這場劇變的「觀點」。首先就得從兩大家族的「紳士協議」談起,內戰時索雷家族幫助品約家族躲藏,免除了被鬥爭的命運,品約家族為了報償與答謝,他們將土地交給索雷家族進行耕作,然而,多年後先祖輩都已逝去,品約家族接手的新生代領導者,決定違背這份沒有白紙黑字簽下的口頭承諾,要將在地的務農產業轉型為新興的「太陽能板」能源業,還試圖拉攏索雷當家的吉梅加入他們,這自然引起了索雷家的不滿。
索雷一家內部也分成了不同的派系,索雷大家長爺爺一直相信著品約家族會繼續遵守承諾,就像當初種在兩家邊界的「無花果樹」作為見證,爺爺帶著好意的無花果果實前去拜訪,卻被退回謝禮以此拒絕。由於雙方都不願坐下來好好談談,索雷家的「成年人」也被迫在做出了選擇,吉梅作為家中老大,他固守世代傳承的傳統桃農事業,不願這份工作被時代所取代,若放棄選擇投靠品約,他們也將失去身為小農的自主經營權,辛苦栽種的大片果樹林也將一夕覆滅,而他的妹妹與妹婿則被品約說服,暗中成為太陽能板公司的員工,大人之間的裂痕就此浮上檯面,還鬧到兄妹的兒女們都無法相見,伊莉絲與雙胞胎堂弟帕烏與佩雷本應是最好的玩伴,卻成了大人們角力下的犧牲品。事實上,吉梅就算腰痛到無法起身仍要去果園摘桃子,他背負了扛起家族的責任與壓力,那是這個時代小農想要生存下去的心聲,看著自己未裝好柵欄不慎砸爛了桃子,如此剛強的男人也落下了淚,讓人心疼也替他感到惋惜。
索雷家的新生代一輩,則以羅傑與瑪麗歐娜兄妹作為「觀察者」,他們無力改變大人們的想法,只能遵循父母的選擇而活。羅傑想繼承父親的桃農事業,卻被父親以「好好念書」一口回絕,父親忽視了羅傑對家族事業的熱衷,連讚美都很少給予他,甚至燒毀了他與姑丈偷偷種在田邊的大麻樹,羅傑才會「故意」忘了關閉水閘門進而導致淹水,藉此抵抗父親不去聆聽自己的想法。全片最愛的視角則是大妹瑪利歐娜所見,她總在一旁默默觀察並適時關上門不讓爺爺聽到兒女的閒話,她練習舞蹈為了要融入同儕群體,被另一位姑姑稱讚才有繼續跳下去的動力,沒想到父親一手破壞了家人的關係,將身旁的人全都推開,瑪麗歐娜替姑姑感到氣憤,因此拒絕上台表演還以父親顏色。這對兄妹倆儘管偶有爭執,他們仍舊踏上了父親的腳步,開槍獵捕那些偷桃子的野兔,將牠們擺在了品約家的門口,這群少年少女也做出了他們世代的選擇。
「阿拉瑪耶阿拉哈!」雙手放在野兔屍體的腹部,敲打胸口牢記於心,口中唸著悼念亡者的禱詞,也是伊莉絲從摘桃子工人學來的作法,抱著對每份生命的敬畏之心,珍視這片阿爾卡拉斯土地賦予的一切,偶然降下的大雨也似家人們嬉鬧推下水池的洗滌之感。《桃子樹的最後豐收》即是一曲唱送給土地的民謠歌,片中伊莉絲以純粹充滿靈性的歌喉唱給爺爺當作禮物,導演卡拉西蒙則將這曲獻給童年記憶裡生長的故鄉,她選用素人演員創造出風格樸實的人物群像劇,情節的編排則似向下生長的樹根,將鬆軟的土壤抓成了扎實的劇本地基,每一場戲都如此真實,因而能堆疊成為一棵大樹,樹上長出豐滿的內涵果肉,那股鮮甜的滋味,我想只有品嚐過的人才能體會。
🎶延伸聽歌: #巨大的轟鳴 《#一分耕耘沒有一分收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