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在海的彼岸07

2023/04/07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雖然是待退伍的老兵,但在據點中沒什麼福利。衛兵沒少站,挑水到連部拿便當都有份。做這些事沒關係,但有些人就是心理變態,一定希望並且看到我吃鱉,因為我是大專兵,又是連長眼前紅人,附加曾幫著大人物苦待阿兵,我沒喪命據點,算是命大!
據點副指揮官人高馬大,長相不賴,但心眼很小,就是見不得人好。我可是他到了口的肥肉,得好好享受一下。據點廁所是半野戰式,即有屋子,但沒燈沒水,糞便由坑中導管排出,積在糞池中,自然化解。但有時量多,糞便就會滿溢出來,這時就得挑糞。這活兒可是沒人願意幹,最公平的就是抽籤。
據點全員集合好,由據點指揮官主持,副指揮官監督,每個兵都有機會。本來老兵都應排除在外,這據點只有我一個老兵,這位副指揮官卻一定要我也在抽籤之列。他把公平喊的震天響,骨子裡心知肚明是找我渣,我覺得在這反常中,厄運當頭難逃。簽做好了,輪流抽,我的不好預感實現,是我中籤。許多人慶幸不是自己而微笑,好心的據點指揮官和一位老實的新兵肅穆著臉向我報以同情的眼光。只有一個人,據點副指揮官,發瘋似的狂笑,好像中了幾百億元那麼高興。見他前俯後仰,跌跌撞撞,顯然是失控了!我當然是苦瓜臉一張,看著他的希望達成後的高興。
挑糞就挑糞,又不是不會做;放下身段,捲起袖子,說幹就幹,決不讓人看笑話!拿著臉盆圓鍬,勇敢赴義,身後不少沒付門票的觀眾送行。到了廁所,遲疑一陣子,就把它當作一堆土挖好了。新鮮的糞堆氣味值令人作嘔,半乾不稀黑黃相間的排泄物,從我眾弟兄的肛門排出在此,我要負責善後。不行!我不能嘔吐,更不倒在廁所中;能忍人所不能忍,能做人所不能做,才不愧是當兵的!幻想!再幻想!我鏟起一朵朵的棉花糖,從未有人見過的黃色棉花糖,味道香甜。我要把它放在臉盆裡,然後端到菜田埋入土中,好將菜田變為棉花田。這樣,有了棉花就可織布,有了棉布,就有溫暖的冬衣,在馬祖的寒冬中,弟兄們都不會受凍。何等偉大又有價值的工作啊!我是真正的中國阿Q。
過了兩天後的一個傍晚,夕陽西下之時,我奉命到連部取便當。背著便當箱,提了裝湯桶(也不過就是水桶),就當是散歩的走去廚房。我不當伙委後,伙食也沒變好,可見連長還在嚴控伙食費中。裝好飯盒盛好湯,踏上歸途。接近自己據點時,突然聽到據點中五零機槍射擊聲,我開始小跑步。急什麼?因為這種重武器使用的機會不多,只有在對岸漁船接近,連長下令驅離射擊時才會打;而這時每個人都想玩,就要排隊,先搶先贏。我希望及時進據點,也許還有機會,因為每人只能扣一次板機,也就是打三發機槍彈。我氣喘喘衝入據點,槍聲已停,機槍堡沒半個人影。副指揮官看到我由希望變成失望的樣子,又是大笑狂笑,心裡好不爽快!
變態啊!
當兵的苦悶,常是不足為外人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弱肉強食的軍隊社會生態,可訓練男生成為男子漢,但利刃的另一面是扼殺一個善良的人性。
連上有位小兵,長得秀氣,生性乖巧,人很客氣。他平常做事認真實在,在長官眼中是不錯的部署,只是話不多,和同班士官兵相處不甚融洽。下到據點後,一般人對衛兵排班更是斤斤計較,因為不站衛兵時,完全是自己的時間,只要不出據點,隨便做什麼都可。所以爭取好的排班表,是老兵新兵都要的福利。這位小兵,我們姑且稱他為阿B,並不是那種與人競爭型的,故不會去管他的衛兵班表。
連續兩個月,他的據點指揮官都將他排在大夜班的衛兵時間,睡不飽不說,白天據點派公差出連部任務,也常點他去。阿B忍了一段時間,找據點指揮官商量,看可否偶而變動時段。據點指揮官敷衍他兩句,也不搭理,我行我素。只見阿B常紅著眼,精神不濟的到連部,有人向排長反應,但預官排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推回給班長。這種欺負老實人的事,據點中既得利益者都不管。
一天早晨,因著衛兵脫班,阿B連站了四小時才得以在清晨六點下衛兵。他此時累得頭痛腿痛,回到寢室心情惡劣到極點,想想:我就這麼好欺負,且一直被欺負下去嗎?不給這些人教訓,我就要被吃定了!管他的,我就要這麼幹了。阿B把槍上了膛,走到碉堡門口。首先,槍瞄準剛上崗的衛兵,喝令丟下槍。這衛兵呆了一下,不敢相信也不敢動。阿B手指就要口動板機,那衛兵才清醒過來,丟下槍將雙臂高高舉起。阿B接著向碉堡內正睡著香甜的所有官兵大吼
「通通給我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丟手榴彈了!」
碉堡內的人有的嚇醒跑出來,看到眼前的光景,嘴吧大張的有之,跪在地上的有之。
「通通出來!」阿B再次吼出。
不一會兒,官兵都站到據點內小廣場,除了據點指揮官外,而阿B並未發現。
「我告訴你們,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今天要說清楚,我不會任你們耍我,我有我的尊嚴。………」
阿B舉槍一個一個瞄著,手指隨時就可按下板機,並且調成全自動射擊,就像機關槍。
每個士兵都感到大限已到,恐怕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據點指揮官總算還有些鎮定,他輕手輕腳的摸到電話機,搖到連部總機,報告話務兵目前狀況,請求救援。話務兵起先以為是據點指揮官閒著無聊來打屁開玩笑,慢條斯理的應著,但逐漸聽到電話那頭班長的懺抖哀求聲,省悟到,這不是鬧著玩的,丟下電話,立刻找連長。
連長在他的套房內,享受安靜的早晨,其實他是喜歡守第一線的任務,事少時間多。只見話務兵連安全士官都不找,直接大聲敲門喊報告,又不顧禮節直接闖了近來,連長準備破口大罵這打擾他的兵。
「報告連長,D據點出事了!」話務兵不待連長開口就搶著說。
連長聽完狀況,鎖緊眉頭低沉不語,他的前途可能就此葬送,但應有機會扳回。
「叫政戰士來!」連長下令,開始行動。在一旁的傳令拿手槍彈袋給連長。
「不用了!」連長堅決回答
「叫政戰士著便裝,不准攜帶武器!」
兩人迅速小跑步到D據點,接近時,連長叫停
「把呼吸條勻!」政戰士深呼吸,兩人故做輕鬆的進入據點。
阿B迅速轉移槍口,對準連長及政戰士。
「阿B,是我,連長。有什麼不愉快嗎?」
舉槍的手逐漸有些抖,看到連長沒有攜帶武器進來,阿B有些疑惑。
「阿B啊,是不是據點同志對你不好,欺負你?」有經驗的連長開始心理作戰。
用著同情及安慰,輕聲細語,連長慢慢同阿B講著。本來,阿B隊連長的印象不惡,覺得他會照顧小兵,加上連長的演技一流,阿B的槍口逐漸下垂。
「槍給我吧,阿B,我一定讓你都沒事,相信連長。」經過快半小時,連長抓住時機勸道。
阿B終於把槍交出,連長接下,慢慢傳給身後的政戰士,政戰士一接到M14,用吃奶的力量把槍拋得遠遠的,管它會不會摔壞。此時,阿B已撲在連長懷中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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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不盡的日子,在時光隧道流逝。只有回憶,方可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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