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故事〕當兵

「鐵的紀律使我們鍛鍊成鋼，愛的教育給我們心靈滋養......」

迷彩的歌並沒有七彩的心情唱，旋律太激昂反而讓人心裡空得慌。

只能告訴自己憤恨是一天，心平氣和也是一天。

＊

進來前看了很多當兵心得，對裡面會發生的事情大多有所掌握，不過這種焦急與空虛並存的窒息感，卻是比想像中更難以忍受。

生活被壓縮進一個小小鐵櫃，細瘦乾癟。盡量不要去想太深刻的事情，但每次看著櫃門裡的桎梏，只叫人麻木，沒有一點光。

「那個......我的沐浴乳打翻了，今天可以先跟你借嗎？」平常一樣安靜的鄰兵，難掩困窘地拿著空瓶子，整整一個禮拜，第一次搭話。

「好啊，還是你瓶子洗一洗，我直接倒一點給你好了。」朋友送他的入伍餞別禮，希望至少能為他保留一點陽間的美好。

透明的三合一潔淨露汩汩流出，被日光燈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暈灌進另一個瓶口，也洩出雪松木寧神的香氣。

＊

回想入伍前，他和 Ellen 躺在籃球場邊。

兩人都被女友分手，滿腹的委屈在太陽下曬得熟透。

「......然後她就說，其實她本來就沒打算跟我認真，我想說她......」

「欸，我媽剛剛拍兵單給我，我五月要國軍online了。」

「噢，反正你現在還沒工作，女友也沒了。」Ellen 坐起身來，半濕不乾的毛巾抽打他：「無牽無掛，安心上路吧，哈！」

「臭T事不關己欸你，爛死了。」心裡其實有點羨慕、有點想哭：「打球都贏我還不用當兵，真爽。」

「要比身不由己，你根本沒有機會贏。」Ellen 翻了個白眼：「Sh*t happens. And we should live with it.」

當然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難處，但生命平白消失四個月，還是好沒意義、好不公平。

＊

該死的起床歌。

幾乎一模一樣的每一天，懷疑這一切是為了磨練不發瘋的耐心更勝體力。

唯一的好事是那次開啟話端後，現在至少會與鄰兵偶爾小聊、一起抱怨。

日升日落，時間稍微變得好過。

「欸，你會縫扣子嗎？」參考入伍清單有針線包，於是就帶了，卻沒想過自己根本不會針線活兒。

「國小家政，這位同學。」鄰兵放下洗臉盆，彎身接過軍服與鈕扣。坐在雙層床下舖，對方肩頸一股雪松木香味就這樣直直纏進自己的思緒。

「你......你還沒買新的沐浴乳喔？」將眼神從鄰兵身上別開，空氣中他的體溫卻遲遲不散。

「有啊，只是你的這個滿好用的，我就請我媽幫我買一樣的了。」

胸口有種複雜的感覺，什麼都沒說，起身往外面走去。

＊

遠遠的國道一號在黑夜中像是星河。

試著憶起前女友常用的香水，腦子裡卻只有揮不去的雪松木；想像與朋友在球場上酣暢淋漓的單挑，畫面卻演成一頭濕髮、縫補軍服的他。

晚風拂過，不冷，卻一陣哆嗦，只因為那咫尺燃燒的體溫，在記憶中暖和酥麻。

轉身回寢室，只見鄰兵靠在門框上，拿著補好的軍服。

「胸前第二顆鈕扣，你故意的哦？」

聳了聳肩，不搭腔。

＊

「踏上成功之路，踏上成功之路，高唱勝利交響的樂章......」

軍旅生活還是一樣苦悶無聊，激昂的軍歌還是只能用灰色的心情唱。

只不過 Ellen 那句 “ Sh*t happens. And we should live with it ”，至少比從前多一點點動聽。

註. Sh*t happens. And we should live with it. 什麼鳥事都有，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