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的選擇:委屈的和平是和平嗎?

2023/05/04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英文有句話叫「做出蘇菲的選擇」(making Sophie’s choice),來自史岱隆(Willams Styron)於1979年出版的小說《蘇菲的抉擇》,1982年改編的同名電影,讓飾演蘇菲的梅莉史翠普得到了她第一座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
隨著大選的腳步,看到有人開始在鼓吹「委屈的和平」甚至「下跪的和平」時,我就會一直想到蘇菲。
劇照來自IMDb
蘇菲是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倖存的波蘭女子,故事從戰後她看似平靜,實則緊張、脆弱又充滿謊言的生活說起,透過她自述集中營的回憶,一層一層揭穿她自身的謊言,掀開她過去的瘡疤。
她原宣稱她的父親是在波蘭營救猶太人的英雄,但事實上,她父親是波蘭反猶主義的意見領袖,是最早提出「根絕」猶太人主張的大學教授。當父親與丈夫要她在校園中分發滅絕猶太人的宣傳手冊時,蘇菲感到噁心作嘔。她痛恨他們的想法與威權,但她最終選擇了服從。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受點委屈總是比跟男人反目成仇好,不是嗎?
只是,當納粹攻入波蘭時,他們一家並沒有因為反猶思想受到褒獎,相反的,納粹包圍了父親與丈夫任教的學校,殺光了所有僅具有思想而不具專業技術的教職員,使蘇菲生活頓失支柱。
當蘇菲與孩子們在華沙避難時,她同住的伴侶約瑟是反納粹義勇軍的殺手,負責殺死出賣猶太人的波蘭人,伴侶的姊姊玟坦則是義勇軍的領導者。蘇菲宣稱自己恨玟坦,恨她逼約瑟殺人,更恨她總是要求蘇菲加入義勇軍。每次蘇菲都以孩子安全為由選擇拒絕,而玟坦總是回答:「其他人也有孩子。」
雖然沒有加入義勇軍,蘇菲後來仍因為私藏火腿而遭納粹逮捕(當時肉都要繳給軍隊)。諷刺的是,幾乎就在蘇菲被捕的同一天,納粹攻入玟坦與蘇菲同住的大樓,蘇菲的兒子跟女兒也被帶走,安排在同輛火車上,一起被運往集中營。
在進入集中營前,納粹醫生會先判定一個人適合前往勞動,或是應直接「銷毀」,而蘇菲人生最困難的選擇就發生在此。納粹醫生對她說:「你可以留一個孩子,另一個必須送死。」還說,這是她身為波蘭人而非猶太人的「特權」,她可以「選擇」。
劇照來自IMDb
當我聽到「委屈的和平」時,我想到的都是蘇菲的種種「選擇」。她為了生活屈服於厭惡的父親,但終究沒能得到任何保護;她為了安全而拒絕義勇軍,但終究與義勇軍一起被關入集中營;最後她只能跪在堅硬的水泥上,抱著她兩個孩子哭喊著:「我不能做選擇!」而醫生則冷冷地回答:「那就把兩個小孩都帶走吧。」
在那一刻,蘇菲聽見懷中的女兒伊娃,哽咽而小聲地叫了聲「媽媽」,而也在那一剎那,蘇菲把抱著玩具熊的女兒推開,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說:「把我的小女孩帶走。」
很多人以為這種悲劇只發生在猶太人身上,但其實也發生在當時的波蘭人、希臘人、斯拉夫人、同性戀、共產黨、工會成員甚至身上帶著一塊火腿的人身上;困難的抉擇也不只發生在二戰,同樣也發生在戰後白色恐怖時期的台灣,甚至如今仍發生在中國關押維吾爾族人的集中營裡;面對極權政府,每當你選擇拋棄尊嚴之後,等待你的不會是和平,而是以委屈為基礎的另一次壓迫,所以你只會一次比一次更加委屈,直到那些選擇都不再有區別,剩下送出兒子或是女兒,或是用漢納鄂蘭的說法,你的選擇只剩下謀殺與謀殺。
台灣的現狀已是委屈,問題的困難點早就不在我們要不要委屈,而在於我們接受委屈到什麼程度?任何參與大選的人,都應該讓民眾了解你的底線在哪裡。例如蔡英文的四個堅持中,底線是與中國互不隸屬跟台灣主權不容侵犯,而國民黨的四個捍衛中,重點則是捍衛安全和平與繁榮。那我們就不禁要問,這是不是像于美人說的「再怎麼委屈的和平就是和平,和平大於一切」,是不是代表為了和平,可以隸屬於中國也沒關係?
《蘇菲的選擇》中最令人心痛的,無疑是當小女孩被帶走時,不住地回頭望向媽媽的那一幕。心碎得無法復原的蘇菲,就跟每個台灣人一樣是受到極權壓迫的受害者,她沒有「選擇」進入集中營,但她此前的每一次選擇,也都是一塊通往集中營的路磚。每當聽到有台灣人說「和平大於一切」時,我都會想,我們離集中營還有多少塊路磚?
別說不可能。就像納粹大屠殺紀念碑上那首知名的懺悔詩寫的一樣,當他們抓共產黨、抓社會民主主義者、抓工會成員、抓猶太人時,蘇菲都覺得不可能輪到她,她甚至認為「當納粹把精力放在猶太人身上時,自己就更安全了一點」。當台灣人為了和平容許極權政府侵犯時,你以為的安全,只是未來因為一首歌、一本書、一塊火腿甚至任何更荒唐的裡由被關進集中營的機率,對此我們唯一確知的事,只有到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你說話。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6.5K會員
272內容數
大家好,我是艾德。 最近突然有感,報紙、網路媒體、新聞頻道各有立場,想靠文字評論生活就必須進入他們的體制,無形中也是接受了他們的束縛;方格子則提供了一個新的機會,看看我們能不能擺脫媒體的綁架,透過直接來自讀者的支持,得到真正獨立思考產生的文字,我想努力看看。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