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朋友?!14

完了慘了該死了。

果當我急急忙忙趕到餐廳已經為時已晚，而且還該死的剛好遇到林家二林手裡扲著打包好的餐盒鐵青著臉走出門口。

只消對眼的遙遙一望，我幾乎就可以想到這前後的經過。

沒忘記女兒生日的林家二老，數十年如一日的在女兒生日這天休假不工作、興致勃勃的穿上他們最騷包的衣服來到餐廳幫女兒過生日順便吃頓霸王餐。

「當年的今天哪，老娘可因為妳而結結實實的痛了一頓喲！八個小時有沒有？」

「也忘了，反正是從天黑生到天亮。所以這餐理應由女兒請客，對吧，老婆？」

每年的這天，這對話從沒缺席在我生日的這天，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家會從這餐廳的老主顧變成是後來我乾脆就選在這裡打工爾後還正式上班，因為員工價有六折，而且重點是這裡的人真的感覺好像自己家人一樣，餐食美味又收費合理，正好合適有點小錢但卻又不是太有錢的我們林家。

而今年的這天，林家二老照例是沒有缺席，把女兒生日牢牢記在心底，可身為女兒的我，卻忘記，因為我滿腦子只記得我們的咖啡館今天有個大事得談；我們，沒有林家二林，當年狠狠痛了一頓、從天黑生到天亮才把女兒給生下來的我爸媽。

「妳今天請假？」

來勢洶洶的、林太問，話裡有責備，責備的質疑；而我覺得很害怕，害怕的我只好順水推舟的點頭：

「嗯呀，我今天跟逸婷－－」

話沒說完，媽媽的巴掌就落在我的臉頰，以前我不乖時她老捏著然後聲稱要殺了我的臉頰，她生給我的臉頰；而這是第一次，她打了個巴掌。

「林家家訓第一條是什麼？」

「對不起……」

「不可以說謊！就算妳殺了人，也不可以說謊！」

媽媽吼了過來。

雖然低著頭，但我還是可以聽見媽媽聲音裡的眼淚，和失望；當年我考上聽都沒聽過的大學時，她頂多只是消譴個沒完沒了，卻還不至於的，失望。

「他們說妳離職了，什麼時候的事？」

爸爸問。

「那天跟你們說要離職的隔天。」

「為什麼要說謊？」

「因為我怕你們不答應。」

「所以妳就說謊？」

「因為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開咖啡館，我們的咖啡館。」

不歡迎窮人的那種，我心想。

「他是誰？」

「我男朋友。」

「妳！」

「就是那個付1.5倍薪水給妳的人？妳男朋友？」

我點頭。而且是兩倍，我心想。

「年紀輕輕的妳學人家給包養呀妳！」

「那是工作！」

「妳還給我頂嘴！」

「老婆－－」

「不要碰我！」氣紅了眼眶的媽媽甩開爸爸的手，「既然那麼愛他，為什麼不帶回家來介紹給我們認識？」

「因為你們不准我交男朋友。」

我說，而其實我心底想的是：因為我怕他會瞧不起我們家，我們家沒有裝冷氣，這點讓我很自卑，不，其實本來我並不自卑這個的，直到有次書豪無意間說他從不到沒有冷氣的地方之後，我開始意識到原來家裡沒裝冷氣是件該自卑的事情。

「老婆，有什麼事回家講嘛！給庭羽一點面子，大家都在看哪。」

「我不要一個會說謊的女兒。」

媽媽經過我身邊，然後丟下這麼一句話；本來我以為媽媽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會再補上一巴掌的，可是她沒有，她只是經過我身邊，然後丟下這句話，然後走掉，這樣而已。

而最奇怪的是，我反而寧願她再打我一巴掌。

無心無緒的在街頭晃呀晃的，我想回家可是我又不敢回家，我想打個電話給誰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就這麼晃呀晃的晃呀晃的，終於我還是晃到了十點就習慣性的準時回家，遠遠地看著沒開燈的大廳，我只覺得心涼了一大半－－我不要一個會說謊的女兒－－我想起媽媽最後說的這句話；本來我以為那是爸媽不要我了的暗示，可是當我拿出鑰匙插入門把轉了轉之後，我鬆了口氣，門沒鎖，他們只是生氣而已，不是放棄。

還好，我還是爸媽的女兒，當年他們結結實實痛了一頓生了下來的那種。

「庭羽！」

在黑暗中有個聲音喊住我，嚇了一跳的我轉頭，這才發現原來是不知道等了我多久的庭羽。

「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給妳送生日禮物啊。」

「幹嘛不打手機給我？在這裡空等……」

「我不想打那支手機。」

「……」

「怎麼了嗎？妳臉腫腫的，而且怎麼今天寶傑沒上班？」

然後我就哭了，在這整天、不，是這一陣子以來的壓抑、委屈全哭訴給林庭羽，我最好的朋友，林庭羽，我後來覺得他很討厭，可是他卻還是記得我生日的林庭羽。

「你知道我最生氣的是什麼嗎？」

「嗯？」

「他們打包東西回家。」

「什麼意思？」

「吃不完的食物不可以浪費，所以要打包回家當宵夜。從我認識我爸媽以來他們就是這樣子教我，可是今天我看著他們手中的打包時，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樣很寒酸，我今天喝的一杯咖啡就不只那頓晚餐了，我覺得……我覺得自己變得好討厭。」

「跟他分手吧。」

在長長的沉默之後，這是林庭羽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覺得他、嗯，對妳不好。」

「……」

「妳那麼愛他嗎？」

「愛是什麼？」

「反正不會是讓一個人變得不認識自己。」

「……」

嘆了口氣，林庭羽決定放棄這個話題：

「把禮物收下，然後洗個澡睡個覺，明天醒來跟林爸林媽好好道個歉就好了，沒有父母會氣自己小孩一輩子的。」

「林庭羽。」

「嗯？」

「我們可不可以回到從前？」

我是很想這麼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我說的是：

「這是我媽第一次打我。」

「嗯？」

「今天晚上我一直在回想這件事情，然後我突然發現其實這二十三年來有很多事情她是可以打我的，可是她都沒有。」

「妳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壞啦、庭羽。」

「有，國小三年級的暑假我從我媽的皮包偷了一千塊。」

「啊？」

「說了你不可以笑我，而且也不可以說出去。」

「沒問題，請說。」

「那時候我真的真的很想要一個芭比娃娃，可是說破嘴我媽也不相信我想要的居然是芭比娃娃而不是聖戰士星矢，而且我越是認真她就笑得越大聲，所以沒有辦法，我只好從她皮包裡偷了一千塊，放學後自己騎腳踏車去買。」

「……」

「結果我媽發現之後，她本來是想海扁我一頓的，因為那是我們家三天的菜錢，可是後來她還是沒有，她只是聲稱要殺了我，可是隔天卻買了肯尼回來給我。」

「……」

「我快說完了，你忍著待會再笑。」

「快。」

「我媽嘴硬說幫芭比娃娃買個男朋友擺旁邊，免得我看起來像她男朋友。好了你可以笑了。」

然後庭羽就笑了，而且還是爆笑的那種笑。

第508拐。

「第508拐。」

「第508拐。」

我們異口同聲、然後同時尷尬住，因為我們都沒想到對方還記得，因為我們都發現這508拐真的是相隔太久了。

「好啦，把禮物收下然後進去啦，他們搞不好還沒睡。」

「謝啦。」

「這次不是仿的囉。」

「啊？」

打開手中的紙袋，我看見的是藍色小紙盒出現我眼前，打開小紙盒，裡頭是和我手上一模一樣的Tiffany銀戒指。

「去年送給妳仿的，結果招來個爛桃花，所以今年就決定多花點錢買正品的好了，果真買仿冒品是不對的。」

「林庭羽－－」

打斷我，林庭羽又說：

「我知道妳很感動啦！還有、下個月我生日要的是Nike籃球鞋，記住囉。」

第509拐。

我不知道林庭羽幹什麼要打斷我、好轉開話題，不過我猜他應該不知道我想說的是：林庭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