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研討會

「理解多元的跨性別世界研習會」，看到這個消息時，覺得這題目很特別，什麼叫「跨性別」呢？性別不就是「性別」嗎？如何「跨」呢？

我的下一部小說的女主角有變男變女的經歷（在古代只有裝扮和身分的改變，沒有「變性手術」），這是不是算「跨性別」呢？於是我就報名參加，想多了解一些。

地點遠在屏東的「大仁科技大學」，時間是２００６年１０月１９～２１日。我前一天從台北搭台鐵的自強號到高雄，女兒到車站接我，一起去吃飯，回她住的地方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走了十多分鐘的路到火車站搭區間車到屏東，再轉搭屏東客運到大仁科大，還好上車處有人在叫這班車是往哪裏，經過哪些地方，否則真搞不清楚應該上哪部車？看看車上都是學生模樣的乘客，再三確認自己沒上錯車。傍晚結束後，再反方向回高雄女兒家，三天都如此。

我報到後，領了資料，找個位子坐下來。時間快到時，有幾個人一起進來，我抬頭看了一下，直覺是第一堂課的主講者，心中浮起了一個疑問：他（她）是男的還是女的？男生打扮的先生，總覺得不那麼陽剛，女性打扮的小姐們有一點點不那麼細緻，我知道現在大家的穿扮，男女的界線不是那麼明顯和絕對，但之前也沒遇過類似的疑問，還沒開始就把我搞糊塗了。

研討會開始了，第一場是由高雄師大謝臥龍老師主持，他略微說了一些話，就由其他三位主講者分別說他們自己的故事。

蘋果麵包一上來就放了幾張照片給大家看，只見一位妖嬌美麗的金色長髮美女，穿著軍裝和一些阿兵哥開心地一起合照，她說，她去報到前就聽說，單位上傳言要來一位美女，將引起天下大亂，「我是軍官，以『淫威』強迫他們跟我照像」，我心中胡疑她和其他人像哥兒們一樣，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呢？

接著她問了一個問題：「我愛男生，還是愛女生？」我更糊塗了，這是個問題嗎？她說了幾個線索，我一點都聽不懂，等了好一陣子之後，謎題終於揭曉了：「我愛女生，所以不會引起大亂。」

這什麼跟什麼嘛！過了很久我才搞清楚，她是男生，想變性成女生，而且愛的是女生，是變性後的女同志。頭兩天有幾位老師在解說時，這句話出現了好幾次：「來這裏就將頭腦搞得一團混亂」真的是一團混亂。

第一天結束的時間比較晚，我請主辦者問一下大家，有沒有人可讓我搭便車到屏東火車站？等了一下，有一位老師說他剛好要去市區，可以順便載我，有一位接著舉手，問可不可以也載他？等到第四位舉手時，已經沒有位子了，因為那位老師的太太也同車。

我們在大門口警衛室旁等老師回辦公室，再去開車過來。我們三人聊了一下，有位男生說他是香港僑生，這個研討會是教官推薦他來的，學校有補助旅費，我聽到他跟另一位女生說：「學校知道我的情況，讓我自己住一間。」

第二天又照著原路線去到學校。原來第一天的主講者是想變性者，還沒接受手術，但外在的性徵都有了，正朝變性的路途邁進中。第二天的分享者是已動過變性手術，講的是醫療和心理協助、評估等事，前行者將國內各醫院中從事手術和評估的醫師和醫療團隊，過程、費用，有哪些支持團體等資料都整理出來。

我突然想到，昨天同車那位男生，長頭髮，在腦後將頭髮綁成一束，他會不會是「變性慾」者？果然在下午的提問時，他問到，他是僑生，在台灣只再留兩年，如果完成了評估的過程，到了國外是不是還有效？

在踴躍的發言和休息時間中，我看到了更多的變性者，這個可能是，那個也是，後來都一一在後來他們的發言中得到證實。

「變性是痛不是過」啊！裝錯了靈魂的軀殼，自己認為的性別和身體的性別不一致，註定了一出生就步入悲慘的命運，這不是他們的錯啊！是上天跟他們開了一個大玩笑，讓他們活得這麼痛苦，舉步維艱，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從小到大受盡嘲笑、辱罵、誤解、毆打、懲罰、教導，甚至侵害，對於和「大家」「不一樣」的人，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少數人，人們不只無法理解和包容，還用不斷地懲罰和迫害，看他能不能「改過來」，令人很感嘆「人」（輿論）為什麼是這樣的呢？人人要成為一個模樣，不能包容不一樣的人嗎？

想到一個笑話，聽到有人煩惱孩子提早戀愛時，旁人先向他恭喜：「恭喜你的孩子是異性戀，不是同性戀。」表示他的孩子在往後的愛情路上不會有同性戀者的辛苦，正在煩惱的父母聽到這種恭喜只能無奈地苦笑。同性戀者在社會的處境也很艱難，但和變性慾者比，又好多了，他們只是情慾的對象是同性，對自己的性別認同並沒有不一致，女生雖然愛女生，自己還是認為自己是女生沒錯，表面上的生活沒有很大的問題。

變性慾者就不同了，大部份人都說他們在幼稚園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莫不想要以心理的性別過日子，若因環境的關係不能完全打扮成心理性別的樣子，也會想辦法在身上偷渡幾件心目中的配件。到了青春期，有人會開始吃荷爾蒙，將身體的特徵帶往心理的性別，但因為外表和身體的性別不一致，不斷地和別人、環境發生衝突，每個人莫不傷痕累累。他們一出家門就有問題，他要用男生或女生的身分講話和做事？別人要將他們當作男生或女生？上厠所時要上男廁或女廁？我的身體是男生，可是我認為我是女生，也做女生的打扮，去上女厠，如果被發現的話，莫不被懷疑是想偷窺、做壞事；若上男厠的話，以女生的模樣，能進去嗎？

尤其在拿出身分證時最為無助，證件上登記的是「男」，可是妳看起來是「女」的（或反過來），讓當事人百口莫辯，以前身分證男、女顏色不同時，遇到要拿證件時，也是最痛苦的時候，他們甚至無法做搭飛機等這些要看證件的事情。這次新的身分證改成全部一樣的顏色，真是「德政」啊！

還好現代的社會進步了，注意到少數人的人權，除了有人為他們說話，增進大家對他們的了解，維護應有的權利之外，自己站出來爭取權益也是不可缺的。我在會中看到許多人，走過了坎坷的歲月，以不屈不撓的求生意志，加上學者、醫生的幫忙和推動，不只自己摸索出一條可行的路途，並在社會中力爭上遊，到達不錯的社經地位，並轉而幫助後來的人，讓後來的變性者可以不要那麼辛苦和悲慘。

有位發言，對於要在報名表上必須勾選「男」、「女」選項這事，大大抱怨了一番，他無法選擇，就在姓名中寫了「大西瓜」三個字，今天是這樣的一個研討會，主辦單位還要參加者做這樣的選擇，實在很……。主辦者起來道歉，說明是經費補助單位的要求，要將名單填寫清楚……。聽到這裏，對我的心裏是一記猛烈的撞擊，我們平常看做很簡單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卻是「無法」選擇，他們每天不知要面對多少這類的事情。

第三天的內容是：助人者和性別流動者。一個人本身的氣質可以同時包涵陽剛和陰柔，傳統認定的性別位置，不是恆久不動的，它是可以流動的，依不同的情況和相處對象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展現及調整。習慣的二分法，非男即女的認知已經不能符合現狀了，那要怎麼形容和稱呼這樣的人呢？「不男不女」是貶損人的話，大家要一起來想想該如何解決這事？想出讓當事人覺得不受傷害又妥適的名詞來。有位主講者想出「即男又女」的詞來，讓詢問她意見的朋友滿意，自己也很高興又得意，是啊！「即男又女」既有男性的特質，也有女性的，這兩種特質全部在一個人身上看得到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只是各自的成份多寡，外顯偏向哪邊而已。

現代的社會不只事事多元，連性別也多元，傳統的「兩性」已經不能涵蓋所有的狀況了，再也不能說「性別」就是「兩性」嘛！因為除了男性和女性之外，還有男同性戀、女同性戀、變性慾者、變性者、扮裝者及性別流動者。有這麼多的「性別」，哪裏是只有「兩性」呢？有沒有注意到，許多機構和稱呼已經從「兩性」改成「性別」了，像「兩性平等委員會」改為「性別平等委員會」，除了兩性之外，其他的性別也要關照到。

我帶著滿滿的收穫離開，耳中還留著剛剛在結束前我的發言：女性在家庭中受到很大的歧視、剝削和宰制，我想做自己經過長期又慘烈的「抗爭」，結果傷痕累累，不惜絕裂現有的關係，以保全「自己」，今天發現我這些痛苦，和變性者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從此之後，我比較有力量去面對我的困難……──聽到這些話的人，臉上會出現三條線吧！

到了屏東火車站，上厠所時，迎面從裏面走出來一位男性裝扮的人士，我一點都不驚訝，繼續走我的路，她也直直地走出去。我想到以前在工作的圖書館中，我上完厠所從小間出來時，看到一位男生模樣的人走進來，我不動聲色對「他」說：「這是女厠。」「他」也神色自若地答：「我是女生。」我忘了我回答了什麼？是「喔！」呢？還是沒吭聲？那時候還沒想過可能會有女同志，或長得很像男生、喜歡做中性打扮的女生。

現在我已經很清楚了，人的裝扮各有喜好，不能依外在的服裝、舉止來判定人家該是哪種性別？判斷性別的方式比以往較複雜，但反過來說，為什麼一定要先判定性別呢？可能要先判定你是男是女，我才能決定要怎麼跟你相處吧！──喂！等一下，除了男和女的之外，還有別的囉！好嘛！好嘛！我要記住，不是兩分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