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將末,再幾天就會考了。有些學生早已失去戰力,渾渾噩噩的,日復一日的,過完最後這段歲月。很多人接下來是想去鄰近的職業學校度過再一個三年。揮霍青春,這是多麼大的浪費。
女兒國小高年級時,似乎不太適應環境。國中時,好了點,但還是不太適應。上了高中,一開始也是。前幾天,太太說,女兒說他每天去學校,還蠻快樂的。我聽了也挺開心,快樂就好。能夠上學感到快樂,就非常幸福了。
我當學生時,也是渾渾噩噩。功課大致在前段的中間區,挺中庸的。國中大概是最不堪回首的,現在想起來,就是不適應環境。其實,這是我一輩子的問題,後來的升學,當兵,一直到出社會,乃至在群體裡,我都感到格格不入。現在還是,只是我學會躲避,至少不攬事上身。
於是我自覺地降低與他人互動的次數,減少自己當眾曝光的機會。一個人,究竟如何姿態你的生活,並且保持本性,又能夠游刃有餘,看起來風度翩翩,這其實蠻重要的。
女兒國小三年級時,有一次上學前忽然大哭。原來被班上同學排擠。他們班導當時說,你們家女兒太有教養 .... 之類的。是,我們家教出來的孩子,的確不太一樣。後來就轉學,轉到附近的一所國小。四升五時,又被兩個女生霸凌。
所謂常態分班就是社會的縮影「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然後呢,適者生存啊。女兒顯然學會了兇,甚至狠一點,他顯然知道,無須和這些人太好。他知道要展翅高飛,於是跑去念別的國中。然後去考高雄區,第一指名要進高師大附中。想要離開那些人,成了他的動力。但是,換了另一些人,似乎無法根治心靈的孤寂。人世混濁,老子說要「和其光,同其塵」。我也知道要符合人們,不要在人群中展露本性。但是偶而,還是會春光乍現,不小心的得意忘形。我始終欠缺一種深深的城府,讓人摸不透的感覺。
成語「黔驢技窮」就說一個驢子龐然大物也,老虎看了都害怕。後來驢子被摸透,就那麼三板斧的招數,於是老虎撲上去吃了他。驢子大概沒想那麼多,他也沒摸透老虎的把戲啊。可能還以為是大貓而已。生活在人類動物園裡,一定要謹記,被看透是很危險的。
讀大學時期,對我來說,是呼吸自由的空氣。我們系主任是美國籍神父,教育理念來自互動學派,美國人講究實用精神,不讓你死讀書,我們以分組代替大班,以報告代替考試,以實際調查代替課本講授。幾位老師很年輕,鼓勵大鳴大放。我記得大一國文課,上學期,我上台報告一篇左傳,晉文公重耳之亡。老師愛死了我了,於是下學期問我意見。我建議讓每組自己選作者與作品。我這組在我的強力主導下,選了李敖。結果,沒人敢上台報告,當時連書都難找,就算找到,又太多,而且封面都是裸體的。女同學都那個害羞,結果我獨撐兩堂課。
據說,學長姐們下課還過來旁聽。結果,我就被討厭了,當然是某些人。但是,大概也被某些人暗戀了。
鋒芒畢露好不好?還是要和光同塵?還是要相忘江湖?還是要和大家都一樣?不要突出個性,按照社會角色來表現,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古人說,真人不露相。中國人把人我之間的群己關係看得透徹,最後在滿清的文人筆下,充滿了裝糊塗的人生智慧。
曾國藩算是善終,因為他懂得隱藏。他若不是這樣,幾個腦袋也不夠砍,幾個家也不夠抄。這性格,得益於早年的經驗。他並不是青雲得志,一路飛黃騰達。他也被排擠,後來知道不能以清官的旗號行事,讓貪官貪點小錢,重點是把大事給辦了。所謂,水太清則無魚。我雖說他好,卻覺得這個時代是可悲的,因為魚必須活在髒水裡,不悲哀嗎?
我現在只想有個健康的身體,看起來身材可以,氣質還行,千萬別看起來腦滿腸肥,講起話來斯文掃地,要不就一望令人生畏、生厭。至少保有和藹的特質,然後躲在一個角落,唱著自己的歌。
這樣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