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保存委託社】06--happiness——無解

他拋下星月蒼穹、大海山岳

拋下流水浮光

僅為這無根的花——他僅存的美好啊

保留永久流傳的一吋神話

陸霆鈞連忙開門走出，一出門就發現房東大媽和劉明義分成兩邊，有些針鋒相對，余泉忠在中間緩頰，梁佑琛則站在房東大媽後方，有些不知所措。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這種狀況其實很常見，尤其死者算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身體狀況也是渾身病痛。死後不得安息，遺體又是剖開縫合的，一些親朋好友不想再繼續也不是不能理解，況且這案子目前也僅是「疑似」他殺，雖然不用正式取得書面資料同意，但家屬不願意他也不願勉強。

「阿姨歹勢啦。」余泉忠緩和著氣氛，身軀擋在劉明義面前。「我們也是想知道阿公怎麼了。阿公身體不舒服我們知道，但你看最近流感這麼嚴重，阿公搞不好也是——」

「恁不要在這邊黑白講。」許是氣急敗壞，大媽直接上手打了余泉忠的手臂，也直接打斷了現場勉為其難維繫的理智。「阿琛照顧明哥有多辛苦，人又不是你們在照顧的。人家他每天量體溫，怕明哥發燒咳嗽，還找我女兒去做那個什麼、營養餐，說要給明哥補身體，啊你現在說是阿琛害明哥走的是什麼意思？還要把人抓走？」

陸霆鈞看劉明義上前一步，表情猙獰，感覺有些不妙，連忙走近後彎下腰溫和解釋道：「抱歉，我們覺得死者杜明財不是單純病死，傳梁佑琛做筆錄詢問也是警方的規定，希望你們可以積極配合。」

「我們阿琛是做錯什麼要進去啊？還有明哥明明做那麼多好事，還要這麼委屈！」

陸霆鈞的腰又更彎了些，聲音也放的更溫和。「阿姨，我知道老人家去世妳難過，可是——」

誰知大媽根本不領情，猛一揮手讓陸霆鈞後退了幾步邊厲聲道：「你們都怎麼做事的？壞的人不抓跑來這邊冤枉好人，這樣算甚麼警察！」

劉明義見狀脾氣也上來了，但還是盡量耐著性子回答：「杜明財疑似為他殺，有可能是在哪和誰結怨或是糾紛，我們希望可以查清楚——」

話音未落，大媽又再度打斷：「恁又黑白講！我就沒看過明哥在哪裡被人找麻煩，你這樣的意思就是在講阿琛把明哥給害了。」

劉明義頓時覺得有理說不清，但他把梁佑琛當做犯罪嫌疑人也是事實。正在一籌莫展，不知道要如何讓房東大媽冷靜下來，後方一直安靜著的梁佑琛突然開口：「好了啦，阿姨。」

梁佑琛的聲音有些文弱，卻止住了大媽彷彿永無止盡的牢騷。「就是問一些事情而已，沒事啦，而且越快處理完阿公就能趕快休息，行了啦。」

梁佑琛安慰性的笑了笑，但看得出來是勉強打起精神，眼皮耷拉著，再加上眼下的黑眼圈，襯的整個神態都疲累不少。大媽看著，本來憤怒張狂的神情也轉變成憐憫，瞪了劉明義一眼後就拉著梁佑琛的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囑咐什麼，只聽到一些委屈、家之類的詞彙，後也聽不到更詳細的，但從杜明財將後事全權交給梁佑琛處理來看，大媽大概也就是囑咐一些不要動刀之類的事情而已。

陸霆鈞無聲的吐了口氣，就看到劉明義手捂著臉，順時鐘揉了一圈醒神後又面色沉重的看了會手機，後就指揮著葉子、阿瑋，把該收走的現場證據裝箱，同時拍了拍余泉忠的肩，讓方才抵達的，負責運送遺體的同仁將杜明財的遺體轉到最近的第一殯儀館，然後又頻繁的看了手機屏幕兩、三次，苦惱的抓著頭，也不知道遇到什麼問題。

陸霆鈞也來不及去問，本還在房內的鄭文彬不知何時出來了，正倚著房門看著杜明財的遺體被搬運上車。對方和他的目光對上後輕輕的走近正要說話，反倒是陸霆鈞有些埋怨的先行開口：「你剛剛怎麼不出來？」

鄭文彬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你是第一天上工嗎？你不是我們這裡最大的嗎？」說完又拿出手機查看了下行事曆邊問道：「所以決定要剖？這樣我下禮拜五有時間，我們約那天？」

「可以。」陸霆鈞點點頭，讓書記官記下自己的行程。而鄭文彬看陸霆鈞一直心神不寧，示意讓陸霆鈞跟著自己後便走到樓梯間，靠著窗台便直截了當的問道：「這種你不是都直接開病死嗎？雖然義哥直覺滿準的，但這次感覺、搞得有點麻煩？」

陸霆鈞也明白自己今天似乎有點優柔寡斷，明明還有其他更緊急的行程要跑，這種無明顯外傷、無明顯打鬥痕跡的現場交給警察當場判斷也就罷了，他都現場相驗了還是判斷為他殺，就為了劉明義覺得古怪的點抓著追查，卻也想不到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親屬這是他殺現場。但這種遲疑不安他沒心思說，只是把自己覺得怪異的點如實告知：「我只是覺得相對一般的他殺現場，顯得太平和了。」

鄭文彬也附和的頜首：「而且沒有移動痕跡，那個行李箱的胎矩測算出來也不像是可以把杜明財整個裝箱的大小，死者身上也沒有綁縛的傷痕，所以你才排除掉仇殺不是嗎？還有財殺。」

這就是陸霆鈞覺得疑惑又想不通的點。「那不是仇殺也不是為財，難道還會是情殺？杜明財跟妻子已經離婚多年，目前最親近的人除去房東劉鶯芳，剩下就是梁佑琛而已，但梁佑琛又沒有動機，剩下就是——」

「隨機犯案？」鄭文彬把話接了下去，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不、不，隨機犯案發生在公共區域比較多，而且大部分都會是砍傷或瘀傷，那還是情仇財裡面這三個？但這個死法也太寧靜了……」

陸霆鈞沒有回應，也沒繼續討論。基本上「殺害」這件事情，本質上就是一種上對下的權力展現，除去精神障礙等無法辨識違法行為之類的情況，誰殺了誰極大部分都是為了某種佔有慾而去掠奪，好比為了讓愛人留在自己身邊而殺害的情殺；為了得到錢財而殺害的財殺；為了保持並升高自己的自尊而殺害的仇殺。

但杜明財的現場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平靜的就像他真的只是單純在睡夢中離世那般。

再多想也想不到答案。他閉起眼睛側過頭，伸展了下自己的脖頸。「反正就先看看，確認沒有問題也比較好結案，發現心肌受損是心梗就皆大歡喜，不是的話就真的要——」

「陸檢！」

劉明義的嗓音從樓梯間下方傳來，就聽見幾步快速的砰砰聲，劉明義的身影就出現在樓梯，飛快的邁著步伐往他們走來，還沒等陸霆鈞和鄭文彬開口詢問，劉明義就喘著氣，不待呼吸平靜下來慌忙的遞上手機說道：「看一下這個。」

屏幕裡是一張頁面截圖，從電腦上截下來的，看起來是臉書某個社團的頁面，但這都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陸霆鈞滑看了下一張截圖，整個人直接愣住了。這只是單純一篇分享照片的貼文，貼文的日期是在昨天，具體時間不清楚，但照片裡的人，穿著V領白襯衫，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手底下還壓著一束藍色小花，那束花和襯衫特別的眼熟，而手背上那一片紫紅色的瘀青，這個人是——

「是杜明財。」劉明義終於穩下呼吸，卻又深吸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說道：「二隊在探查謝孟修的案子，在查看電腦的時候發現謝孟修有加入一個攝影社團，裡面的人——」

劉明義再說不下去，而陸霆鈞聽完也只是冷靜的翻看下一張截圖，是貼文內容的放大版，裡面只寥寥寫了一句話——『我多希望能回到那時候，回到他們都還記得我的時候。』

署名是杜明財，下方留言他也顧不上看了，只是又滑回第一張截圖，上方大大的標示著社團的名字及標語，陸霆鈞看著卻覺得異常諷刺。

『幸福保存委託社，讓您的幸福凝聚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