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摘自訪談集《詩藝的復興:千禧世代詩人對話》(2023年6月出版)
「實在無法欣賞!再問一次,現代詩到底是什麼東東?」獲得臺北文學獎首獎的詩作〈一袋米要扛幾樓〉全文公開了,一位定居美國的台灣詩人在臉書上連發好幾篇文,留言區聚集了眾多老一輩的文學人,四周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如果這算是新詩,洛夫和余光中會死不瞑目。」一位詩刊編輯諷刺道。
「可憐的讀者,可憐的評審,還有可憐的作者。」本土詩社的前輩詩人評論。
「評審大概患了文句解離症吧?」年逾七十歲的雜誌主編如此回應。
訪談開始之前,我將網路上的這些批評給洪萬達看,他說「哈哈哈哈哈」,然後正色罵道:「怎麼好多臺灣詩人老了都會陷入白癡狀態?」
好笑的是,剛剛被說會「死不瞑目」的洛夫,就是讓洪萬達開始讀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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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本買的詩集是洛夫,白皮的
《如此歲月》,裡面有一首詩在寫投井自殺的人。從那之後,我開始覺得『詩很有趣』。」相較於那些啟發自教育體制的創作者,洪萬達極度厭惡學校的國文課,反而是數理相關科目讓他覺得「有邏輯」而比較喜歡──「每次現代詩的填空題目我答案都錯,我就覺得,這是什麼垃圾文體?」誰都無法阻止洪萬達的口無遮攔。
那首「有趣」的詩作,是總長十行的
〈井邊物語〉。整首詩完全沒有說明那人投井的來龍去脈,結尾的「花鞋說了一半/青苔說了另一半」甚至和故事主軸完全無關;然而,就是這種詩中的刻意留白,讓洪萬達深深受到吸引。
「我其實很討厭開放式結局,」雖說留白是好事,但對難搞的洪萬達而言,留白太多的詩也難以符合他的標準:「我從以前就跟我的學弟妹說,一首詩應該要完成到95到98%,自己讀完再從文本得到答案。跨過空白的那個過程,才是文學。」
洛夫讓洪萬達開始讀詩,但距離他真正動筆創作,還要等他經歷過第一次失戀。為了挽回一份注定得不到的愛情,身為高雄人的他立志考上台南的成大,甚至已經規劃好四年要來回通勤上學,幫忙家裡的早餐店。
愛情固然強大,但詩比愛情更強大。讀到葉青詩作
〈我想我再也不要傷心〉後,他似乎懂了什麼──「管他去死,我要為了我自己去考上成大。」命運多舛的他後來當然沒有考上成大,但他進入了中正大學的中文系,這個決定大大影響他往後的寫作生涯。回頭看過去的這段時光,如果問洪萬達:還喜歡洛夫或葉青嗎?他不會給出正面的回應,只會說「知道他們為什麼紅」。畢竟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些早已是很隱微的記憶了,比較鮮明的可能是夏宇。
「我那時候真的誰都不知道,還以為夏宇是男的,」他笑說:「葉青一直很崇拜夏宇,既然是『偶像的偶像』,那我就要來看看她到底哪裡值得。」
(受訪者為即將出版詩集《一袋米要扛幾樓》之詩人洪萬達,本文選摘自臺灣師大出版社訪談集《詩藝的復興:千禧世代詩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