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之人：造浪者》女性情誼的多元連結

酷兒理論學者Adrienne Rich(芮區)在其論文《compulsary heterosexuality and Lesbian exist》(強制異性戀與女同志存在)提出Lesbian Continuum(女同志連續體)，認為女性與女性之間互相關懷、照顧的情誼，不同於男性。女性情誼也是支撐女性在父權社會的力量。這個理論擴大了女同志的定義，是女同志女性主義一大重要概念。Rich認為，女同志並不侷限於親密伴侶關係，也可能是姊妹、友情、親情等各種關係之間。對彼此的認同， 甚至是短暫的互助，都落在女同志的光譜之中。

台劇《人選之人：造浪者》中，除了反映台灣政治環境，更是隱含許多女性議題。在此，我想討論的是Rich的女同志連續體。

趙蓉之剛出場時，是一個因為長相可愛、家世背景好，因此收穫不少社群粉絲的溫室玫瑰。父親趙昌澤是政府高官，將角逐下一任副總統；母親歐陽霞是「賢內助」，在貴婦圈裡為趙昌澤穩固票源。三人在各自的同溫層裡各有光環。這時候趙家的客廳是明亮的，趙蓉之眼裡只有父母親的明亮面。

因此，剛收到「你爸有外遇」、「你爸睡助理」的訊息時，趙蓉之難以置信，想置之不理，不希望因為來路不明的惡意訊息，而破壞家庭表面的美滿。

在無意間撞見媽媽偷偷抽菸，才發現母親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快樂、光鮮亮麗。再加上「Anna」事實地煽動，將自己的家庭投射在「Anna」的家庭，開始積極想要找到真相，不停地尋求「Anna」的幫助。在追蹤父親和Alex的訊息，以及看到保險櫃裡的照片，不願意相信的疑問得到了證實，終於鼓起勇氣質問母親明明不快樂，為何不離婚？

這是趙蓉之對母親的愛與認可。受到傳統觀念束縛，即使離婚對於現今社會並不特別罕見的事件，但女性很多時候會潛意識地覺得離婚很沒面子，離婚與失敗被畫上等號，便以「為了孩子」作為留在婚姻狀態中的藉口。但是對趙蓉之來說，她沒辦法接受趙昌澤的謊，她希望母親可以快樂，希望母親不再是被父親利用、作為個人營造形象的花瓶。即使父母離婚，歐陽霞仍然是她最愛的母親，她依然認可歐陽霞個人的存在。

趙蓉之為了母親，親手戳破家庭美滿的真相。後面幾集，趙家再也不如第一集明亮。

趙家光線最昏暗的一幕，是趙蓉之明知真相，卻還是想聽爸爸對自己說實話的場景，是趙蓉之心境的寫照。雖然大燈沒亮，但兩人斜後方各有一盞檯燈，像是趙蓉之對父親最後的信任和希望。我總覺得，如果那時候趙昌澤選擇對女兒說實話，趙蓉之還是願意為父親出席記者會澄清，而不是引起記者和大眾更多的懷疑。

兩人之間的同裡和互助，增加了人際之間的溫暖。這種關係不限於輩分平等的關係，即使兩人存在階級差異，也能同理互助。

張亞靜控訴小簡在茶水間對她性騷擾，因為過往經歷的關係，起初並不想為自己伸張正義。但在翁文方的鼓勵之下，終於願意嘗試申訴，並在楊雅婷的幫助之下，聯繫到過去同樣因為遭受性騷擾而被迫離職的苗珊如。苗珊如為了自己，也為了張亞靜，將自己過去受到的傷害娓娓道來，同時也點出很多女性在遇上困境時內心的矛盾——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會遭受到這樣的待遇。

不只苗珊如，張亞靜每每提起自己過去的不倫戀時，除了描述自己的傷痛，更是不斷地強調自己的錯誤，好幫趙昌澤減輕一些錯誤——因為是我有錯在先，所以才會被這樣對待。

幸好，有翁文方不斷地提醒張亞靜，她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了，她也不應該繼續活在被裸照威脅的恐懼裡。即使拍攝的當下並沒有被強迫，也不代表男性有權力以裸照威脅曾經的伴侶。

一開始，張亞靜不想要過去的經歷重蹈覆轍，所以不想為自己伸張。但良心過不去的翁文方，還是在當晚打電話給張亞靜。

黨魁林月真知情後，表現出的態度和情緒，遠比高副秘書長與秘書長更為憤怒與積極。她質問秘書長，同時也是捫心自問，如果連自己黨工的權益她都無能為力，她又有什麼資格有更大地做為去為國民爭取更多地權益?

但就好像林月真在自己講座上說的，她在這樣陽剛的環境裡，真的很不好過。她還是為選舉屈服了，採納秘書長建議的處理方法，並承諾當選後，一定會為苗珊如和張亞靜討回公道。

沒有人知道她會不會兌現承諾，也不是本文想討論的。但我不懂，為何黨內召開性平會議可能會動搖選民呢?性醜聞固然會短暫地影響政黨形象，但其時距離選舉尚有一段時間，若是處理得當，應該來得及扳回一城，吸引關注性別議題的中間選民才對。

正好，近日民進黨也傳出性騷擾醜聞，可以拿來做為參考。不難發現，不論是黨內或是媒體，一致認為不作為甚至把事件壓下來，才是不正確的作法。

公正黨偏激的支持者性羞辱總統孫令賢。在公正黨的會議上，有人認為這是反串，偏激的粉絲捕捉空穴來風，誇大並抹黑孫令賢的形象。翁文方說：「不管是不是反串，最後受傷的都是女性。」

即使是政敵，她也不希望孫令賢受到沒有證據的侮辱。最後決議抹去政黨的角色，動用人脈，麻煩網紅們轉發，並標註拒絕性羞辱的關鍵字。

雖然幕後操作是公正黨，但翁文方並不希望這件事與政治掛勾。就好像蔡易安不斷高喊的那句：「死刑不是騙票的工具。」拒絕性羞辱也不該是騙票的工具。

趙蓉之在八卦雜誌上發現自己信任，且不斷向其尋求協助的「Anna」，竟然就是爸爸曾經的情人。張亞靜不但介入了自己的家庭，更破壞了自己的信任。儘管如此，趙蓉之還是為張亞靜取回了不該屬於趙昌澤的照片。

演員陳姸霏受訪時也表示：「但其實一路拍下來，我覺得她是可以傾訴的對象，我沒有辦法討厭她。」

雖然張亞靜一開始接觸趙蓉之的目的並不單純，但她從來沒有將她視為一個「仇人的女兒」。我相信即使不認識趙蓉之，她也會趕跑搭訕的人；結束直播後，在路上看到趙蓉之，也讓翁立方趕快掉頭讓她上車，即使那時根本不知道趙蓉之將歸回屬於她的東西。

就好像是她本來要回復趙蓉之，後來又取消的那句話：「她們很可憐。」

趙蓉之在酒吧裡主動向「Anna」交換聯絡方式，我很喜歡張亞靜當時的表情——我不認為她的笑容是得逞的表情，反而是被接納的受寵若驚。

劇中，討論度最高的cp檔，是翁文方與朱儷亞。

朱儷亞戲份不多，但我最喜歡的片段是，當她生理痛時，翁文方告訴她車上有暖暖包，也不可避免地叮囑了一些話。

這些言語舉動，都讓朱儷亞很窩心。

同為女兒身，翁文方很清楚什麼話是朱儷亞該聽的，又有什麼是她不想聽、又沒有幫助的。

有個朋友曾詢問我什麼是女同志連續體，我將文章開頭那段理論解釋給他，卻被追問：「什麼是認同?」當下我被問倒了，因為這並不是理論中專有名詞，也不認為這是特別難解的詞彙，頓時被問的啞口無言，沒有即時回覆。

但寫完整篇文章，我認為「認同」，是不論你是什麼身分、你有什麼經歷背景、你是成功還是失敗，我都會認同你「這個人」——我相信你值得更好的、我相信你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我也詢問了Chat GPT什麼是「認同」，大致意思是，這是雙方建立關係的重要基礎，影響彼此的信任與歸屬。感受到認同，就是受到重視、尊重和接納。

希望世界上可以有更多的尊重和接納，跨越種族與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