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頂樓落下的人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頭向下,一切平穩地有如跳水選手某天早晨的基礎練習。宛如他真是躍入水中,伴隨撞擊聲,柏油路面濺起了一片深色的液體——那不是血液,人體可沒有那麼多血——褐色水柱拔地而起形似湧泉,周圍零散的水花在朝陽中閃著石榴般的光澤。短短幾秒間,目擊者都思考著這是什麼樣的魔術,想著這果真是跳水,只是在池子上蓋了一層瀝青色的油。但最終水幕落地,留下柏油路上歪曲的屍體,泡在紅茶色的積水中。
異常從那時開始。但究竟是不是因此而起,則不得而知——畢竟與此同時,世界上還有一枚飛彈擊中建築、好幾場車禍、墜落、重擊地面或牆。紅茶般的液體平等地在一瞬間遮住了這些悲劇,儘管結果沒有任何改變。「對無機物的強烈衝擊會冒出紅茶」,如此怪異的事就這麼成了此後世界運行的法則之一。
輿論瞬間沸騰,大部分的新聞台都滿是紅茶。而最受衝擊的莫過於科學界了。從全世界每個角落取得的液體樣本被分別貼上標籤,送進實驗室,證明了它們真的是紅茶。科學家們為了解釋冒出紅茶的原理而瘋狂地做著實驗、翻找過往的論文,如同一場盛大的派對,從聚集了最多資金的實驗室到鄉下中學的理化老師都共襄盛舉,各式各樣的假說如遊行隊伍般壅塞而綿延不絕。
幾個富有冒險精神的人(裡面包含幾個被迫有冒險精神的人)喝下了液體,味道據說就是紅茶。但隨著嘗試的人越來越多,爭端發生了,人們爭吵起那到底是什麼紅茶。有人嘗出了佛手柑的香味,有人則一口咬定那是最傳統的馬薩拉,還有許多人不認為裡頭有摻香料——至於茶葉的品種又是另一個戰場了。總之,每個喝了液體的人都覺得那個味道就是自己最熟悉的紅茶,最後逐漸發展成了以國為單位的網路論戰。一位直播主特別坐飛機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拿起槌子往當地的地標用力一敲,在被警察拖走前,他對著鏡頭信誓旦旦地說肯定是同樣的紅茶,就是XX紅茶。與此同時,科學家們也還沒有結論,某場跨國的線上研討會持續了超過24小時。
就在人們逐漸習慣與紅茶共處,也就是指濺滿紅茶的小車禍不再躍上新聞版面時,一顆和地球差不多大的彗星朝著地球而來。人類的科技如果再繼續發展個幾百年,或許就有辦法阻止這場世界末日了吧……但現在是沒辦法的。一位科學家——他是對紅茶研究最投入的人之一——在絕望中把實驗室砸得亂七八糟,紅茶流得到處都是。
「既然世界注定要這樣子毀滅,那根本不需要出現什麼紅茶啊!」在被兩份引力粉碎前,他吶喊道。
從宇宙中某個空無一物的地方觀察,背光的地球被彗星撞上,大洋潑濺而又瞬間蒸發,陽光從兩個碎裂開的球體中綻放,紅褐色的液體暈成花瓣熠熠生輝,美得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