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你想去的海洋,是誰的海洋?──安徒生與迪士尼的《小美人魚》

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從安徒生原著開始說起

自迪士尼改編安徒生童話的那刻起,《小美人魚》的故事就已一分爲二。兩個版本乍看相似,實際上卻完全不同。你可以說,迪士尼拿了劇情輪廓,但替換了故事的核心寓意,它顯然有一套自己想訴說的價值觀。
以下透過比較安徒生童話與迪士尼版本《小美人魚》的差異,試著論證:迪士尼從一開始就無意「傳承」,僅著重在「改編」。

愛麗兒、直昇機家長與壞女巫──都是迪士尼原創。

迪士尼版本裡,愛麗兒與川頓國王父女倆對海上世界的看法完全相反,愛麗兒被父親百般阻撓,禁止她跟人類有任何接觸,沒想到父親的過度干涉,恰好是促成愛麗兒離家的最大關鍵。
反觀安徒生童話,人魚只要年滿 15 歲就可以浮出水面,小美人魚(安徒生甚至沒給她取名)是家裡最小的女兒,最晚才獲得機會,以前都只能聽祖母、姊姊們訴說海上的故事。
安徒生童話的小美人魚,浮上水面後拯救王子,但她因為知道王子不會記得她而感到失落。後來她聽祖母說,人魚的壽命雖然有三百年,比人類長壽,但人類有永生的靈魂,人魚沒有,人魚會在死後變成泡沫,從此消失不見。
小美人魚因此對「永恆靈魂」感到著迷,她也想要得到不朽的靈魂,但唯一能獲得靈魂的方法,是她必須跟人類結婚。
「當一個人愛你比愛他自己的父母還多,他把所有的注意力跟愛都放在你身上,並在牧師前承諾此生對你忠誠,那麼他的靈魂就會滑入你的身體,你也能得到只有人類才能擁有的幸福。」
於是,小美人魚為了實現心願,「主動」找海底女巫幫忙。
說到「海底女巫」的設定,安徒生童話的女巫,完全跟壞人沾不上邊,你可以把她理解成「商人」,她有能力提供小美人魚需要的服務──把她變成人類,但畢竟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小美人魚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她會被割掉舌頭、失去自己最珍貴的聲音。此外,她擁有雙腿後的每一步路,都會如在刀上行走般疼痛。
聽起來很殘忍對吧?但想想,這可是「物種轉換」的大工程啊!
此外,不像迪士尼版本的烏蘇拉是帶有特定目的的反派,在保留愛麗兒的聲音後惡意使用、干涉愛麗兒與艾力克王子的發展,還想利用愛麗兒奪取川頓國王的權力;安徒生童話的海底女巫對小美人魚根本沒有覬覦,她就是當你有需求去找她交易,她把風險都清楚告知,你沒問題那就成交,這樣的互動而已。
當然,相比於安徒生童話以「文字」作為載體,敘事平順悠長、富有意境,迪士尼這種刻意製造對立、非黑即白的操作,固然令人詬病,我們卻必須承認它是必要的,這些衝突有助於推進劇情,讓觀眾在觀影當下即刻被牽動情緒,二元對立確實簡明又好用。

核心寓意:迪士尼是「愛情至上」、安徒生是「服輸與承擔」。

曾經有好友說,她最喜歡的迪士尼公主是愛麗兒,因為她勇敢追愛。
確實,比起安徒生童話談論的超大主題──對靈魂與永生的追求,這根本是哲學問題了!迪士尼動畫的《小美人魚》,核心價值是「追求愛情」, 整部動畫就是愛麗兒的追愛總動員。
雖然經典歌曲〈Part of Your World〉就歌詞部分,唱出愛麗兒渴望探索未知的世界,但就整體劇情來看,核心還是「愛情」無誤。動畫版愛麗兒所走(游?)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接近艾力克王子,主動出擊、不畏懼地勇敢愛,是迪士尼版動畫傳達出的核心價值。
但是安徒生童話,卻講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安徒生的小美人魚前往人類世界,是因為她想擁有「永恆的靈魂」,途徑是「跟王子(人類)結婚」。她付出代價換取人類雙腿,對永生的追尋則是步步荊棘。
小美人魚在上岸後被王子收留,王子熱愛她的舞姿,於是她為王子跳舞──每一步都如同刀割。王子雖然喜歡小美人魚的陪伴,但他並沒有愛她⋯⋯ 或至少沒有愛到要跟她結婚的程度。
王子最後選擇跟鄰國公主成婚,小美人魚則必須承擔自己未達成目標的下場,在王子新婚夜後的黎明,變成泡沫消失。
相比迪士尼動畫的「真愛一定贏」,安徒生童話傳達出的觀念卻幾乎相反:愛情不見得能靠努力獲得,對方不愛你就是不愛,跟你付出多少不一定有關。而且愛的代價(不管是愛王子還是愛永生的靈魂)有時很沉重,但如果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那也沒辦法怪罪其他,你只能勇於承擔這份心碎。

重視女性情誼──安徒生童話的另一亮點。

安徒生原著裡,留了不少篇幅給小美人魚的祖母以及人魚姊姊們。
像是描寫人魚姊姊們各自在海上的見聞,也提到她們不捨妹妹前往人類世界,經常在夜裡浮出海面、對著妹妹所在的城堡唱歌傳達思念;祖母則作為小美人魚知曉世界的重要資訊來源(但在迪士尼版本裡,祖母甚至沒有出現)。
此外,在故事尾端,王子迎娶公主,小美人魚將在黎明時化作泡沫。人魚姊姊們知道消息後,也找了海底女巫做交易,她們剪掉漂亮的長髮,跟女巫換取匕首,要小美人魚在天亮前殺害王子,讓王子的血滴到自己的腳上,如此她就能再次變回人魚。
這版本裡,我們能看到安徒生對「女性情誼」的描繪,祖母與人魚姊姊們就是小美人魚最堅強的後盾。
但或許是這樣「一對多」的關係在動畫中不容易處理,又或者是關於女性情誼的探討可再另開視窗,總之迪士尼版本捨棄了這段內容,把劇情替換並聚焦在「川頓國王與愛麗兒」的親子關係。

喜劇或悲劇?故事總要收尾。

再說故事結局,旨在肯定愛麗兒勇敢追愛的迪士尼動畫版,應該不用多說吧?在打敗反派烏蘇拉後,故事迎來所謂「幸福快樂的結局」,愛侶舉辦盛大的海上婚禮,愛麗兒離開娘家(海底世界)進入夫家(人類世界),倒是王子艾立克本身沒什麼改變(也不需要改變,婚姻在當時對男性還是比較寬容)。
回看安徒生版本,才沒這麼簡單。
小美人魚在獲得姊姊們犧牲秀髮換來的匕首後,走進王子的新婚房。她看著王子以及新娘熟睡的臉,聽見王子在夢中輕喚著新娘的名字。
在千載難逢的第二次機會面前,小美人魚在「成全王子」與「拯救自己」間掙扎,這是她面臨的道德難題,最終她選擇了前者,把匕首丟掉,跳入海中準備變成泡沫。
在原初版本裡,小美人魚的結局就是變成泡沫消失。但也許是這個結果太令人傷感,後來安徒生改動了結局,讓小美人魚進入某種修行,她只要做三百年好事,就能進入天堂,擁有不朽的永恆靈魂。
雖然我個人對於安徒生改結局這件事並不滿意(為什麼一定要有救贖?),但透過這點我們也能再次看出,安徒生童話的核心,不是「追求愛情」而是追求「永恆的靈魂」,這跟迪士尼經典收尾「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快樂生活」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以上,就是安徒生童話與迪士尼動畫《小美人魚》的主要差異。在整個內核、故事寓意都被更動的狀態下,這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美人魚故事,迪士尼擁有屬於自己的小美人魚,跟安徒生基本上是分割、甚至是無關的。
因此,在討論迪士尼《小美人魚》的「脈絡」時,安徒生頂多是個點綴,說安徒生是丹麥人、小美人魚是北歐故事,所以迪士尼必須「尊重原著」(透過找特定膚色的人來演?So basic)、做到傳承任務,實在沒有必要──迪士尼本來就沒有傳承,迪士尼在講的是屬於迪士尼自己的故事。
* * *

迪士尼語境下的小美人魚

寫到這裡,有些讀者可能會覺得我隔靴搔癢,接下來將「切入正題」,涵蓋兩部份:真人版愛麗兒選角與真人版《小美人魚》影評。我知道大家更在乎前者,那就從前者開始談起吧。
愛麗兒資格論燒到現在都可以變成一門學科了吧?確認選角後,標籤 #NotMyAriel (#不是我的愛麗兒)獲得全球網友響應。
但在這裡,我想反問個問題:那麼誰是你的愛麗兒,完美的愛麗兒真的存在嗎?
不,我不覺得。
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沒有任何人類能取代動畫裡的愛麗兒,要三次元人類「還原」二次元愛麗兒根本是癡人說夢,這是本質上的做不到(臣妾⋯真的⋯做不到⋯)。
鍾愛動畫愛麗兒的唯一方式,就是釐清、認清,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真人能重現她,動畫版本的愛麗兒是「永恆存在但不可再現的」。這就跟 soulmate 一樣,it doesn't happen twice in a lifetime,你只要了解這點,會發現一切並沒有這麼難以接受。
於是,迪士尼在時隔 34 年後推出的真人版本,愛麗兒不論如何都得成為一個新人──她可以是任何人。
這時候,有些人會過不去心裡的坎,想說:「啊⋯⋯啊可是 Halle 長得不好看⋯⋯你要找黑人,也找個漂亮的黑人啊⋯⋯」
譬如誰?Zendaya 嗎?Zendaya 出現在《蜘蛛人:返校日》裡也被網民罵醜啊!都給你們講欸!我實在不想回應這種醜八怪發言,但沒事,我們就來聊聊 Halle。
以下完全是我主觀對於 Halle 的感受,內容會充斥大量我、我、我,因為我在談論一件非常主觀的事。
我不覺得她漂亮,但她很可愛。
摸著良心說,我不覺得 Halle 漂亮,觀影前後都不覺得,但我覺得她在電影裡神奇地純真可愛、甚至美麗。這種感受有點難形容,所以我要快速說一個遙遠的童年記憶。
國中的時候,我有個男朋友跟我說,他覺得《阿凡達》女主角很可愛。我當時聽不懂他什麼意思?阿凡達欸?就全身藍藍的、五官有點像人但又不是人,是要怎麼可愛?
男朋友說:妳不覺得她動態的時候、講話的時候很可愛嗎?(嗯,我不覺得。)
但在多年後,這就是我對 Halle 版本愛麗兒的感受(好佩服男朋友在國中就有這種洞見⋯⋯ 希望當時他也覺得我可愛⋯⋯ )。
Halle 的那種純真可愛,異常符合迪士尼語境下愛麗兒的氣息──注意,我指的不是動畫版愛麗兒(前面提了,沒有人類能替代動畫版愛麗兒),而是愛麗兒角色的抽象概念。
她整個人散發出的活潑與靈動、她的好奇心、她的純真無瑕,我真心覺得 Halle 擁有愛麗兒的神韻與氣息,至少在電影裡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而我認為,擁有「氣息」比擁有「皮囊」更加難得,若無法窮盡七大洋尋覓所謂的完美(更何況完美不存在),Halle 已經是很不錯的人選了。
就如同《小王子》裡說過: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眼睛看不到的。在表象的「美與醜」之外,愛麗兒難道沒有更「本質」的價值嗎?這或許是大家能思考的問題之一。
除了唱歌外,Halle 是個「合格的」的愛麗兒嗎?
歌聲部分無庸置疑,任何人說 Halle 唱歌難聽就是惡意亂鬥,雖說聲音好與否也是主觀,但我想她的歌聲在主流聽覺裡,應該是非常好聽的。所以,撇除歌聲,她是一位好的愛麗兒嗎?
延續剛才說到的「氣息」,我已表達立場,覺得她確實有表現出愛麗兒的「氣場」,就這點來看,我認為 Halle 是個好的愛麗兒。
但同時我也好奇,這份氣息究竟「從何而來」?是本色演出還是演技撐起?若是本色演出,那好像有點佔了「天生麗質」的便宜;但要是演技撐起,就真的令人佩服。
那再排除「氣息」方面,Halle 可供檢視的部分也不多了,畢竟愛麗兒在上岸後就無法言語,她只能靠著肢體和表情來詮釋這個角色,而這部分我個人認為普普通通,及格但不驚艷,期待未來看到她作為演員,能有更多進步與突破。
眼距超寬?我意外覺得滿好的⋯⋯。
網民最愛「開玩笑」Halle 眼距超寬、看很開(恕我直言,這跟學校老師說「沒帶尺等於無恥」的笑話一樣爛),左眼到右眼搭 UBER 要多少錢,像隻醜魚。
不知道這群人會不會說 Anya Taylor-Joy 也是醜魚?《后翼棄兵》那個被大家誇獎是仙女、是精靈的 Anya,眼距也是業界出了名的開喔!她小時候也被同學叫過「醜陋的魚」喔!導致她長大後還是覺得自己長得醜、不喜歡看到螢幕上的自己喔!心不心疼?那為什麼你們在歌頌 Anya 的同時,卻能不痛不癢地傷害 Halle 呢?
好的,碎碎念結束,我們回到 Halle 演出愛麗兒,眼距比較寬是事實、長得像魚嘛⋯⋯可能也是某些人心中的事實,但我想說的是:這樣,不也滿好的嗎?
人魚就算不是「魚類」,應該也是某種「海洋神奇生物」吧?連「界門綱目科屬種」都無法定義它們的情況下,它們應該不需要、也不應該⋯⋯長得太像普通人類吧?
長得有點「特立獨行」是好事吧?想看「平凡無奇的漂亮女生」應該其他地方很多吧?還是要看我也可以啊?
綜合以上,關於迪士尼真人版小美人魚的選角,我認為 Halle 確實是一位好的、迪士尼概念下的愛麗兒。
她確實與動畫版愛麗兒不太相似、也絕對不是唯一能飾演愛麗兒的演員,但 Halle 依然可以是愛麗兒,一位分數不算低的愛麗兒。
* * *
好的,長篇大論這麼久(到底要寫多少⋯⋯我的本命公主是仙杜瑞拉欸),我們快快進入真人版《小美人魚》的影評吧,先謝謝願意讀到這裡的你。
考量到有不少影評人已針對真人版《小美人魚》發表長篇評論,以及我觀察電影上映至今,許多人仍處在「會聊但還沒去看(還是不打算去看?)」的狀態,在此我傾向用「引導」的方式,簡單分享兩點我注意到的面向,作為各位觀影時的參考。

1.現代化的劇情調整

動畫版聚焦「追愛」、真人版則著重「探索」,愛麗兒在烏蘇拉的刻意欺騙之下(烏蘇拉 OS:又是我背黑鍋?難道我還不夠壞嗎?),完全忘記自己有親吻王子的任務在身,上岸後無憂且積極地探索人類世界,甚至還出現「王子想親她卻被她錯過」的有趣場景(憑實力單身?)
當代價值下,「婚姻」已不再是女性最靠譜的人生選項,真人版透過刻畫愛麗兒性格、賦予她更多能動性,讓角色更加立體真實──畢竟人生本來就不會只有愛情。
單就劇情層面,真人版確實試圖下苦心,想做到跟動畫版「形似」但「不神似」,除了對愛麗兒有更為細緻的雕琢,也為另一要角艾立克王子編寫屬於他的故事(但王子唱歌的部分,抱歉真的很像台灣遊覽車上面 KTV 的復古 MV⋯⋯)。
收尾,迪士尼果斷捨棄了風光無限的海上婚禮,改成小倆口出海冒險,讓「浪漫愛」的成份在電影中大減,也讓許多人大呼失望。
其實,我覺得就辦個海上婚禮,對迪士尼來說應該更加容易,但它偏偏不要。由此可見,迪士尼在真人版本裡,想強調的核心是「探索」而不是「追愛」,《小美人魚》的內核與故事寓意,再度被改動了。

2.歡迎來到海底好樂迪

真人版的整體視覺美學備受批評,海底被罵不真實、海上被罵太寒酸,我通通同意。人魚姊姊們到底是真人出演還是 AI 女團?看完電影我還是不敢確定(真的太假啦!)
然而就演繹經典曲目、唱唱跳跳的方面,不得不說迪士尼還是寶刀未老,聲音與視覺配合都有到位,建議各位就帶著寬容的心臟、輕鬆的心情進戲院,最好行前連原聲帶都不要聽,要是意外包場(票房真的不太好捏!),就大聲跟唱〈Under the Sea〉,保證你走出電影院通體舒暢,說不定會是今年為止最歡樂的觀影時光(下一棒就交給《芭比》啦!)。
* * *
總體而言,真人版《小美人魚》雖然在劇情、視覺上都部分致敬了 1989 年的動畫版本,但迪士尼有改動的地方也可說是大刀闊斧,確實會讓人分不清,你到底是想「復刻」還是想「魔改」?
不過,就站在「人不能踏過同一條河兩次」的立場,將它們視為各自獨立的作品,又何嘗不可呢?
在分開兩者後,真人版不受限於動畫版的模板限制,動畫版的經典屬性亦不受到真人版「進步價值」的挑戰,兩條小美人魚就此游向了不同的水域,我們能在汪洋大海裡與她們各自相遇,這不也是種幸運嗎?
* * *

後記:寫給摯愛動畫版本愛麗兒的讀者們

選角公布的時候,你心碎了吧?我想也是。但要說能完全同理你的心碎嗎?應該是不行的,因為他心不可知。
不過我能分享的是,當初迪士尼拍真人版《仙履奇緣》,我也氣哭了,不是誇示形容的氣哭喔!是真的難過到流淚擤鼻涕的那種。
飾演仙杜瑞拉的英國演員 Lily James 漂亮嗎?滿漂亮的吧!更別提她還金髮白皮膚,應該很「忠於原作」吧?可是我還是難過到哭耶!她漂亮歸漂亮,但就不是我心裡的仙杜瑞拉啊!
但在後來,隨著生命經驗累積,世界給予我幸福也對我造成傷害,我漸漸明白,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符合我心裡的仙杜瑞拉。我從小跟著動畫版長大,沒有人能取代動畫版仙杜瑞拉在我心中的份量、誰也不行。
幾年前我參加電影海報館的抽獎,要分享對《仙履奇緣》真人版的看法,當時我的留言內容大致是這樣:
「媽媽說我還小的時候,每天都會爬上家裡唯一有電視的三樓,自己播放《仙履奇緣》錄影帶。用復古小車車捲底片、用遙控器轉播,完全難不倒當時還不會走樓梯的我,據說我總共看了 200 多次(但實際上可能更多)。

雖然 Lily James 在我心中沒有美到可以演仙杜瑞拉,但這部電影我也是從上映以來看了 10 幾遍有。 即使《仙履奇緣》的故事最後總是收編女性,將「幸福快樂」定義為結婚,就連這部改編也不例外,但我還是最愛她。

不敢自稱什麼鐵粉,但是我紮紮實實愛了仙度瑞拉從 3 歲到 23 歲,未來也會繼續下去。」
原來,感到失望並不是因為真人版的人選有多差,純粹是自己愛動畫版愛得太深,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正因為動畫版仙度瑞拉無法被「再造」,她才會是永恆的理型,她永遠屬於我無瑕的童年,那是不論時間如何摧殘、命運如何殘酷,都不會有一絲一毫褪色的床前明月光。
我是不可能失去她的,童年也不可能被用任何方式毀壞──動畫版仙度瑞拉之於我如此、相信動畫版愛麗兒對於你來說也是。
最後,這次真人版電影的開頭,引用了安徒生童話《小美人魚》的一句話:「人魚沒有眼淚,因而他們承擔更多苦難。」( The mermaids have no tears, and therefore they suffer more.)
期許喜愛公主故事、甚至也自詡為公主的我們,即使看不到他者臉龐上的淚珠,也能試圖見到他們眼眸中的海洋。
全文劇照: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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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女性下廚的原因往往先是由於義務,是擺脫不掉的勞動,只有部分幸運的女性能真正愛上這項工作,甚至不再將其視為工作、並找到成就感。茱莉與茱莉亞都是這樣的幸運兒,而《美味關係》將兩位的故事交錯呈現,看她們如何在生活的限制式裡面尋求最佳解答,讓烹飪幫助她們找到自己的聲音與人生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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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麥特與麥斯》,我們看見一位敏感纖細的年輕創作者,慢慢走向內斂成熟,懂得放之後學著收,輕巧涵蓋一個人成長過程可能經歷到的愛情、親情、友情。麥斯無疑就是多藍,他的憂傷與脆弱緊緊牽動觀者的神經,畫面則為視線的盡頭,極力壓抑的愛從眼神一躍而出,同樣毫無保留,依舊真誠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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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童年創傷將導致一個人成年後的暴力行為,那麼女性應該毫無疑問地才是暴力份子的多數性別──基於女性在童年時期即已或多或少地經歷不同程度的性侵犯。然而,這並非統計數據所顯示的結果;結果顯示,幾乎所有的罪犯仍屬於男性,且超過一半的罪犯在面臨審判時將自己訴諸暴力與犯罪的緣由歸咎於「童年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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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驚覺,原來我是真的愛你。為了警醒自己看向真實的客體,而情願不全身心地舒展主體意念,終無法藉此取代客體的存有。走掛在搖搖欲墜的高空繩索,擺盪在欲生欲死的界線。對生的本能貪求,即使路漫漫且修遠,也要咬牙堅挺;對死的自然垂落,不斷教唆著:何不化蝶以成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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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樣的電影很痛苦,但這才是寫實。一向懂得拍戲該如何從善如流、可以做到觀眾導向的柯貞年導演,當然知道影迷要的是什麼,觀眾需要眾矢之的、需要有個明確一點的怪罪對象。那導演就畫箭靶給大家,而且箭靶不只一個,她畫了十個以上。而你,是否全都射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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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昆在塑造亞瑟這角色時,添加了女伶般的陰性神情作為一種催眠,催眠下亞瑟能借用其自信去睥睨這個世界。就像在受邀莫瑞.法蘭克林秀卻被主持人拿來嘲笑,那一刻從主持人角度看向亞瑟的鏡頭,亞瑟四十五度角迴轉過來的側臉與肩、與眼神,都居住著一代風華的傲人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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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前身的這個凡人亞瑟佛萊克,是如此單薄。希斯萊傑飾演的小丑連最瘋狂的時刻都處在玩弄愚民的制高點,而瓦昆菲尼克斯的小丑渺小卑微,是在犯罪狂歡浪潮中意外被拱上浪尖的愚人節國王。他的邪惡不是屬於未知的恐怖,也不是來自自身疾病,而是要怪罪世界太荒誕,讓簡單的心無所適從,不在沈默中滅亡,只能在沈默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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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的「成長儀式」故事中,通常只有第一主角才會踏出原本的生活圈,但在《下半場》中,兄弟兩人同時離開了生活圈、展開冒險。在第一幕的開始,編劇很快帶我們到兩兄弟的房間,兩人雖然生活困苦,但只要有彼此,就是幸福。然而,編劇也很快讓觀眾理解,兩人是對方的舒適圈,也同時也是對方的緊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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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與尊重是不能停止的方向,但在這個故事下,關鍵的命題似乎又有另一個指向:在擁有任何標籤、任何身分之前,我們都希望自己是一個好人。那就別忘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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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允許,能在「是要說出來,還是死比較好」的抉擇裡,在皮亞韋戰役的雕像前用三次「因為我希望你能知道」的呢喃,繞回彼此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