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越野元年—阿里山超馬單日組，屬於我的第一場越野賽

大學畢業前夕，沒日沒夜忙碌的日子持續了好些時間，原以為能趁著上一篇馬崙越野的氣勢一併完成的越野跑初賽心得，就這麼拖了兩個多月才終於產出。新鮮的回憶早已開始模糊，只能憑藉照片與app的紀錄，一步步回想那場至今仍令我悸動的比賽。

這一年來，網路上頻繁地出現了「越野元年」的#，在這個單攻盛行的年代，越野跑也逐漸步入大眾與登山者的視野，而對我來說，這也確實是我的越野元年。自去年6月起，我接連報名了11的清水半馬、以及今年228的這場越野跑賽事。人生第一場的越野跑比賽就此敲定，緊鑼密鼓的訓練也順勢揭幕。清晨的阿里山仍漾著水氣，陽光遲了幾許才照亮賽道，腿部肌肉的哀嚎、胸腔嘶吼般的起伏，卻成了我對照片山區最鮮明的記憶。

參加越野跑必賽是我從開始登山不久後就立下的目標，甚至早在開始登山之前，就已對於那些穿越於山林野地間的身影感到仰慕。然而大學的幾年間，始終沒有實際排出時間真正開始接觸這項運動，只能繼續對著網路上的影像欽羨感嘆。如今，同樣在網路影片的催化下，我報名了這場規模不小的賽事，也正是成了自己積極訓練越野跑的契機。這場21公里的賽事是阿里山超馬三日賽最後一日的賽段，將與其他三人的選手共同完成，總計約1000公尺的爬升下降並不算太高，卻也不是輕鬆的體驗型路線。無數的調整適應，最終似乎仍無法避免距離帶來的痛苦。腳步繼續交替、心臟奮力捶打，6個月以來的訓練、恢復、規劃，都是為了這短短的一個上午，在那吹著櫻色東風的中海拔茶園間，卯足全力地盛開。

粉色的花瓣從眼旁飛逝而過，盛開的櫻花樹下，幾道身影迅速掠過棧道，本就狹窄的步道上擠滿了賞花的遊客，此時全都緊縮在兩側的扶手旁，或拿起手機錄影、或熱情的高聲喝采。彷彿影片中歐洲大型越野跑賽事般夾道的歡呼群眾，沐浴在眾人的注目中，我們順著斜坡疾馳而下。滿目的櫻粉色讓記憶變得夢幻而模糊，但那並非遐想、亦非夢境，而是真真實實上演在阿里山櫻之道的、屬於自己第一場越野賽事的回憶。

公車飛馳在阿里山公路上，清早出門的後遺症，便是在車上不省人事的昏睡，直到加劇的左彎右拐將人硬生生從夢境中搖醒。精簡的行囊放在腳邊，即便加上比賽所需的物資，仍是一個日用包即可應付的容量。靠在一旁的女友是這次比賽的專屬補給員，第一次的大賽，能有熟悉的人在身旁，或許仍使我放心不少。車輛停妥在石棹的便利商店門口，前方罕見突出的高樓層建築，便是今晚將要下榻的農會度假中心。

由於正逢228連假，早在數個月前便已開始張羅住宿，鄰近會場的民宿加上假日的加成，價格高得令人有些髮指，也曾考慮過夜宿附近的露營區，但光想像就覺得累人而打消了念頭。滑鼠在Google Maps上的竹崎農會附近游移著，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試著在搜尋欄中輸入了「竹崎農會 住宿」的關鍵字—Bingo! 竹崎農會度假中心的網頁出現在搜尋結果頂端，且平均下來一個人只要令人詫異的800元，網路評價看來也相當實在，雖然距離賽場需步行超過半個小時，仍二話不說便訂了下來。

農會附近的大街上，只有兩間便利商店和少少幾間小吃攤，放妥行李、出門踅了一圈，部分的路段已看得見比賽布條的蹤影，半年前有些衝動下報名的比賽，如今已是垂手可得的逼近而真實。選擇在便利商店買了點食物和補給，利用最後的時光熟悉著比賽路線，清水半馬的重挫仍歷歷在目，這次的比賽絕對不能再失常。細數著過往的生活，這次的比賽幾乎可以算是人生至此準備得最積極、拼命的一場，也是自己第一次發自內心、如此主動積極的追求一件事。當一切的努力都將在賽道上結果，難以壓抑的緊張和悸動不免令我坐立難安，反覆檢查過比賽的一切裝備、補給，記熟了每道轉彎、算清了每克營養，懷著千思萬緒，我強迫自己在惴惴不安中睡去。

昨日在有限的選項中盡可能挑選了沒有過多配料的麵包，不到4點鐘、天空依然晦暗，我已坐在桌前做起最後的營養補充。混著多酚膠囊吞下最後幾口能量飲料，我喚醒一旁的Fely、提上裝備，兩人並肩步入夜色。順著蜿蜒的公路緩緩前進，一切即將成真的當口，心情反倒不如前一晚緊張，更多的或許是期盼、又或許已是釋懷。

相隔甚遠的路燈只照亮了部分的路面，憑藉頭燈搖曳的光芒指引方向，鞋底輕聲踏在堅硬的柏油地，如同黎明前的屏息等待般，內心也正為起跑的瞬間醞釀著。幾間小店鋪出現在路旁，經過了最後一處轉彎，清晨裡異常熱鬧的風雨操場，伴隨著深藍色的拱門出現在夜色之中。抵達報到處，時間還很充裕，再三確認了號碼不配戴的規定，我們挑選了場地最邊緣的角落整裝、熱身。

這場阿里山超馬是自己的第一場越野跑賽事，也是這半年多來給予自己的一場試煉。比賽最特別之處在於，賽事共分為三日組與單日組兩個組別，三日組的選手必須背負自己的所有裝備，並在三天的賽程中完成長達105公里的賽程。據自己所知，應該是國內唯一一場自負重的超馬賽是，並由國內早期的超馬領跑人物(但在前陣子陷入官司風波)—林義傑所創辦。在比賽的第三天，將會有單日組的選手加入，與其他選手一同完成這最後一天的賽道。

也正是因為有三日組這樣可敬的存在，許多強勁的選手都會選擇參加三日的組別，單日組的競爭性或許也就相對降低了許多，也因此在賽前仍能抱持著初次參賽就想跑進前10名的野心。一面在場邊活動著身體，眼神在場內的選手間游移著，三日組的裝束與氣息顯而易見，並散發著沉穩的氣息，單日組的參賽者則大多神采奕奕、躍躍欲試，呈現出相當有意思的對比。

緊張地上了兩次廁所、又繞著場地周圍跑了幾圈，太陽稍稍露臉，溫度也回升到可以不必穿外套的程度。最後一次確認了所有裝束，扣好背包，抱持著只和自己比賽的心態，我來到起跑線前的隊伍最後段，等待比賽開始。在司儀的高喊下選手紛紛起跑，延遲了幾秒鐘後，末端的人群也緩緩移動了起來，小碎步經過守在拱門旁錄影的Fely，我揮了揮手，正式踏上接下來只屬於自己的征途。

起跑後的賽道冷不防地便是一道陡上，迅速隊選手展開了篩選—有著清水半馬的經驗，我維持著穩定的步伐向上跑動，不消多時便脫離了後半段的人群，腳步也得以在隨之而來的緩坡中正常邁開。以呼吸的節奏控制速度，接近兩公里處，路徑轉入一旁的山徑步道。快步跑在起伏不定的木棧步道上，身旁的跑者早已在先前的路段中，留下了固定的幾個面孔。不急著在此時過度追求配速，平路和下坡用跑的、遇到呼吸破表的上坡就轉用快步走，盡可能保持著固定的輸出。

林子裡的木棧道跑起來很舒服，夜裡的水氣僅僅讓地表有些微潤，但並不影響跑動。反倒在合適的氣溫與林蔭的遮蔽下，維持著相當舒適的體感。又在步道上超過了幾人，此時隊伍的組成似乎已差不多穩定了下來，頂多就是附近的幾人來回領頭，卻也誰也沒甩開誰。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但在相對較難的賽道與精簡的比賽人數下，越野賽事的競爭性似乎比以往參加過的路跑活動都要強上不少，跑在隊伍中一直有種誰也不讓誰的錯覺。

整段步道雖有高低起伏，但整體仍維持著爬升，但因為坡度不大，跑起來的配速仍低於自己賽前的預期。隨著步道來到終點，眼前的之字形柏油路爬坡段考驗著公路跑動的能力，是在賽前的調查中認為可以維持相對高速上坡的路段，卻沒想過這直逼5公里的上坡，竟然是整段路線中跑起來最難熬的段落之一。

漫長的柏油路段比想像中要陡上不少，前段木棧道路段的消耗、以及背上雖輕巧卻仍能明顯感受出重量的行囊，也加速著腿部肌力與體能的消耗。抱著在爬升量頗大的清水半馬中破二的小小自尊，努力向前跑動著，卻仍在漫漫長路上不敵地心引力的拉扯而在快走與慢跑間反覆掙扎。

「噠！噠！噠！」的輕快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道精壯的女性身影迅捷地從身旁掠過，觀察著前足落地的標準跑姿，與發達得令人稱羨的下肢肌群，心中揣測到：「大概是路跑出身的跑者吧」，同時也望塵莫及地對對方的體能與耐力感到深深敬佩。原以為在經過這半年的路跑練習後，在公路上的能力應該不至於太差，但顯然僅能剛好跑進2小時的半馬實力，在賽道上依舊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拼命咬著8分左右的龜速，股四頭竟在這還未達半程賽道上傳來了異樣的僵硬感，如果現在抽筋，比賽就到此結束了！決心不讓事態變得嚴重，放慢腳步吸乾了一條果膠後刻意提高了補水量，同時將原定在90分鐘時要吃的兩顆RC膠囊，提前到在約60分鐘的此時與電解質膠囊一同吞下。幾分鐘過後，雙腿的緊繃感悄悄散去，體感也回到開賽時的輕盈狀態。轉過了一個髮夾彎，路旁的櫻花在藍天下盛開著，今天看見的第一道陽光撒上賽道。仰面跑入了晨曦，身體彷彿充新充足了電，阿里山微濕的清爽空氣滲入心脾，跑動帶來的愉快一口起了湧上來，一種「慶幸著自己參賽」的感觸隱然浮現。

持續與地心引力拉鋸，記不清第幾個相似的轉彎後，賽道終於給出了一絲曙光—穿著賽事被新的工作人員站在路旁對著前方不遠處高喊著即將經過的跑者號碼，緊接著出現在視線中的便是道路右側、位於賽道8.9k處的CP1，頂湖土地公。瞥了一眼手錶：1小時14分，此時的我已經完成了超過1/3的賽程，爬坡路段也即將結束，分段的時間比起賽前預估的1個半小時還要快上許多，驚訝之餘，內心也暗自竊喜。

評估身上的水量還很充足，只用眼神確認工作人員確實記錄了號碼後，我轉向一旁蓊鬱的樹林。重新踏上凹凸不平的石製步道，不時踩過泥土落葉的路面，回到山徑的感覺讓我大大鬆了口氣，公路段累積的緊繃感也轉眼消散，步頻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不一會兒工夫，先前在阿里山公路上遠超過自己的幾個身影出現在道路前方、而後成為從身旁晃過的幻影。或許是在登山活動中累積了不少山徑徒步的經驗，在崎嶇的路段上略有心得，加上不知何故的，自己似乎從來不曾為了山徑的腳點有過遲疑，即使是在下坡路段也罕有擔憂，總能把握十足的跑動，也讓自己在剛接觸越野跑的群體中，「自認」對山徑的適應還算不賴。

奈何歡樂的時光並不長久，從頂湖步道開始，選手得一路攀上路線最高點的霹靂山，隨後轉換肌群，踏上漫長的下坡路。進入山徑後的步道維持著相對和緩的坡度推升，穿梭在石板、水泥、與少量的泥土路面間，盡可能保持著前進的步調，卻又不想因出力過度而提早將體能耗盡。雙杖接連敲響著堅硬的地表，協助雙腿將身體向前推動，看不見前後的選手，樹林間彷彿只有自己在與時間競逐。

在緩和的坡道上左彎右拐了一會兒，泥土路面取代了人工鋪設的步道，坡度也轉眼變得高不可攀。可想而知，這是霹靂山前最後後的一段陡上，也是整條賽道中坡度最大的路段。劇烈的爬升壓縮了選手間的距離，幾名選手出現在眼前，彼此卻始終維持著幾乎不變的距離，在陡坡上緩緩前行。雖然原先就已預期會在上坡處經歷一番苦戰，卻沒想到此處的坡度，竟有如熟悉的谷關七雄那般陡峭，即便使勁地用雙手推動登山杖，腿部的乳酸仍急劇地堆積。

距離山頂不遠處，我終於超過了前方的選手，眼前出現的兩位外國選手，是在前兩天的官方貼文裡看過的三日賽雙人組冠軍組別。緊跟著對方的步伐向上爬，明明已經跑了80公里、明明揹著超過2被於我的重量，兩人的爬坡速度依舊讓我難以超越。意志在放棄邊緣游移著，心底那股對成績的堅持卻始終堅守著那條底線，不讓自己越雷池一步。最後一次抬頭，兩人消失在坡頂邊緣，隨著視線一步步墊高，一條模糊的稜線也逐漸在頭上成形。

「Yo ho！It’s going down！」

不遠處的外籍選手輕聲喊到，地獄般的上坡迎來終結，可以盡情狂奔的下坡僅在咫尺。緊跟著爬上了稜線，路徑向左彎後立即進入了一道寬敞平緩的泥土下坡，柔軟的地面踩起來相當舒適，和藹的坡度也相當適合恣意地奔跑。瞬間轉換成離心收縮的大腿肌群發出了些微的抗議，輕微的僵硬感受，讓我不敢一下子就把速度拉得太高，便決定暫且跟著前方的選手前進，再伺機而動。

這類的泥土下坡是我最喜愛的下坡類型，偶有樹根的路面富有彈性，只要提前看準踩點，便能很輕鬆的利用重力向下奔馳。享受著與枝葉擦身而過、涼風略過耳邊的快感，我逐漸邁開了腳步，順從身體給予的反饋如水一般順流而下。一轉眼，水泥路面再度取代了落葉與土壤，鞋底傳來的堅硬衝擊簡直讓人哀聲連連，卻也不願意就這麼放慢速度，繼續跟隨重力的牽引向快速推進。

歷經了一段連續而痛苦的水泥路面，速度一直維持在6分速上下，路線再度開始在樹林間穿梭，路面雖仍時有鋪面，彈性仍提高了不少。此時，比賽最初就在之字形公路上一晃而過的女性身影出現在眼前—賽後才知道，原來對方是這場比賽的女總二，從沒想過在上坡路段被狠狠甩開後，還有機會追回差距。明明賽前抱持著只和自己競爭比賽的心態，此時卻再度燃起了競逐的心理，稍微提速後，我再度回到領先的位置。

眼前的光亮讓我不得不再度調整原先夾在帽子上的墨鏡，腳下連續的石階旁，深綠的茶葉整齊地覆滿整片山坡，阿里山的茶園風光這才嶄露笑靨。即使已經進入比賽後期的衝刺階段，此情此景仍讓我忍不住拿出手機，停下來迅速地捕捉了幾張照片。穿出開闊的「茶之道」，水泥路面的盡頭，迎來了本場比賽的高潮—

含著微光的淡粉色葉片盛開在近前的步道兩旁，樓梯口的工作人員緊張地喊著號碼，同時高聲提醒步道上賞櫻的群眾：「選手要通過了！麻煩小心借過！」

前腳踏上木棧道的同時，前方的遊客已緊貼著欄杆在左右拍成了整齊的隊伍。熱情的加油呼喊聲此起彼落，甚至有不少人拿起手機拍照錄影，令我有些意外的，我們的借道似乎並未導致困擾的回應，反倒獲得了相當正面的鼓舞聲浪。微笑著，享受這難能可貴的一刻，飛奔而下的身影劃過剔透婀娜的花瓣，宛如精英選手般的熱烈歡迎使人詫異的同時，更讓人難以自拔的沉浸於比賽的高昂情緒之中。

自步道盡頭一躍而下，在險降的水泥陡坡上持續加速，後方女總一的選手再次追了上來，來回在坡道上輪流領頭，app此時記錄到的分段速度，已進入5分速的範圍。觸底反彈的賽道向上爬升了一段、隨後又是一段極陡的下坡。從路旁的涼亭認出了所在位置，深知前方將迎來一段冗長的緩上坡，比賽也終於邁入尾聲。

令人崩潰的上坡再度襲來，後方的兩名女性選手瞬間便從身側消失，回到柏油路、又處在最苦手的上坡路段，天差地遠的實力差距早在預料之中。維持自己的步調，半跑半走的推上斜坡，油箱已在方才的下坡衝刺中燃燒至見底，如今只能咬牙苦撐。

路口的工作人員熱心地方向、同時告知剩餘的里程數：3公里。才剛經過昨晚住宿的農會，心裡納悶著，回到起跑點應該沒這麼遠才對阿？就這麼愣了好幾秒，腿上的抽痛感才將自己瞬間驚醒：「這場比賽…起點和終點的位置並不一樣啊！」賽道在繞了一大圈後確實會經過起跑點，然而終點的位置是在距離起跑位置超過1公里的陡坡上方，剩餘的3公里絕非虛報，劇烈的海拔變化，更讓這段路程遠比數字上的煎熬許多。

終究該來的還是得乖乖面對，不久前下坡放得太爽的後果，就是現在連續抽筋疼痛的股四頭肌。緊急地多喝了幾口水，忍著疼痛努力保持著跑動，卻仍在最擅長的下坡路段，讓配速明顯地掉到了8分之外。幾乎是拖著雙腳緩慢前進，後方趕上的跑者鼓舞著顯然已氣力放盡的我，步伐也始終不願停下。幾個熟悉的轉彎，我通過了今早起跑的風雨操場，早些時候熱鬧的會場與佈置拱門已清得一乾二淨，還能勉強維持跑動的下坡也即將在此告終。

從賽前的調查便已預料到，最後這段超過1公里的上坡，絕對是整場比賽的大魔王，卻沒想到竟然是在雙腿連續抽筋的情況下，還得硬吃完這極為折磨的爬升。邁開雙腿盡可能大步走著，登山杖死命往後推壓，高懸的太陽烘烤著背脊，獨自一人面目猙獰地朝著高處走去。路旁露營區的遊客好奇地看著阿里山公路上掙扎的奇人，面對這自己選擇的磨難，也只能苦笑著吞下。

之字形的彎道彷彿沒有盡頭，體能與意志力雙雙徘徊在極限邊緣，後方越來越多的跑者追上，我卻始終沒有任何力氣再次跑動起來。穿過了好一段林蔭，陽光普照的公路上，幾人排成一列徐徐前行，期盼著苦難的結束，更翹首著挑戰的完成。遠方的選手跑了起來，好不容易登上了相同的位置，終點處樂野服務區的巨大停車場已在身側。諾大停車場的對面，拱門已昂然立起，幾近崩潰的同時，卻還得繞過整個停車場的外圍，才能觸及近在眼前卻仍遙不可及的終點線。

在下坡處超越的雙人組冠軍此時如釋重負般地從身旁跑過，使人再一次為其驚人的體能感到敬佩。咬緊牙關，使勁地跑了起來，因大腿力竭而過度用力的兩條小腿也在這最後的500米處接連抽筋。扎扎實實燃燒著生命催促早該動彈不得的雙腿，半跑半走地前進，幾名工作人員在路旁高喊著加油。最後一個轉彎，藍色的拱門出現在右前方，不到150米的距離，說什麼都得跑起來。腿部劇烈地抽痛、每一步的撞擊都讓肌肉變得僵直，但不想停下來、更不能停下來，右手緊握著登山杖，鞋底重重地踏在地面，目光朝終點處掃視—拿著手機錄影的Fely已在拱門旁迎接。

仰頭通過終點，工作人員為我掛上了獎牌，人生第一場越野跑比賽在極度的痛苦中落下帷幕，內心的喜悅與感慨卻同時近乎要滿溢而出。拿著完賽的小紙條，我「挪」到一旁的桌邊填寫參賽資料，卻發現雙腿幾乎連站立、走動都有著極大的障礙，光是伸直雙腿就足以造成嚴重的抽筋。繃著臉，忍痛寫下來姓名的資訊，紙條上的號碼顯示著完賽的名次—單日組第19名，手機上的時間則停在2小時56分出頭，完全突破了自己預期的高標。

癱坐在停車場邊緣，大口吞下美味至極的運動飲料，我以高標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場越野跑賽事，更重要的是，我堅持而專注地完成了這段為期半年的訓練旅程，此時臉上漾著的笑意，宛如阿里山盛開的櫻花，飽滿、而耀眼。

「人生的每個第一次都是最印象深刻的。」不記得從何處聽過這樣的說法，但第一次的體驗往往能帶來最大的刺激與記憶，無論那樣的記憶是好是壞。第一場越野跑賽事能跟隨著自己仰慕的身影，穿梭在阿里山的茶園與櫻花落葉間，或許是再好不過的場合了。雖說整場賽事的公路路段比例高得令人有些吐血，卻仍無法阻止這份回憶深刻於心中的地位。

阿里山超馬單日組的賽事，對於有半馬或全馬經驗、想要淺嚐越野跑的跑者，我想大概再適合不過—高比例的公路、不算過於陡峭的爬升下降、以及相對好跑的棧道與步道，以大多數跑者的路跑底子，應該都能應付得相當好。然而對於想要體驗越野樂趣的跑者，或許就會有些差強人意，真正能夠穿梭在山林的路段不多、許多跑者最喜愛的山徑下坡也屈指可數，但也使得這場賽事可跑性極高，相對能夠創造更佳的成績。

對比去年的成績，今年的選手強度提高了不少，同樣2小時56分的成績，去年足以排進前10名，今年卻直直落到了第19名的位置。但名次本來就會隨著賽事的發展與時間背景的不同而有所改變，能夠在經歷了受傷、練習量減少的情況下，以高標通過終點線，已讓自己無法更滿意。賽後的幾天夜裡，躺在床上都還能感受到達成目標的充實感，這是自己戶外生涯中少數幾次完全依循著目標與計畫走到最後的一次，獲得的結果，也足夠讓自己打從心底的感到慶幸。

感謝半年前的自己，在些許的衝動下報名了這場比賽，正式踏入了越野跑的大圈子，也再度體驗到賽道的刺激與熱血。也感謝一同前來的女友，讓我能更安心地參加比賽，也解決了我寄物與行李搬運的問題。這是一場動人的賽事，也是我越野跑的起點，更遙遠的終點線已在前方招手，而我想我終究會向其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