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重現坂元裕二的社會派美學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通常日本電影在國際影展大出風頭,就容易受到路人追捧,亦容易招惹很多哈日專家/影評人的挑剔,就像《怪物》,於康城影展勇奪最佳劇本獎後立即公映,當然吸引不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入場的觀眾,再加上是枝裕二坂元裕二各有忠實擁躉,衍生的評價五花百門,甚至完全相反的感想,令到有意欲入場的觀眾更加混亂。
各有立場難言絕對,入場前應該做功課嗎?看看你入場的理由吧——畢竟演員以外,導演與編劇,亦可以是觀眾在乎的「人」。

編與導風格誰主導?

是枝裕和(左)及坂元裕二(右)出席康城影展
事先聲明,對於是枝裕和及坂元裕二兩位日本影視「巨匠」,本身既非忠粉亦說不上很熟悉,只是相對電影界的是枝導演,個人對活躍日劇界多年的坂元編劇較為熟悉,尤其看到《怪物》無論從故事元素,到演員組合皆有著濃厚的「坂元色彩」,搞得國際名導是枝比較像執行導演,還是覺得蠻有趣。
不過比起近年變得易入口(=商業大眾化)的是枝裕和,個人對成為神編(以《四重奏》為分水嶺)之前的「社會派編劇」坂元裕二有點認識,覺得《怪物》無論劇情要探討的問題或演員組合,坂元色彩比較濃厚,搞得是枝較像執行導演。
當然,電影始終屬於「導演」的作品,無論編劇個人風格再強烈,沒有導演的巧手難以成為「電影」,現在我們看到「不像是枝裕和固有風格」的成品,也許是是枝有意為之?可是對於只認識《她和他的戀愛花期》,或者追捧《四重奏》或《大豆田永久子與三個前夫》的觀眾來說,是時候藉著《怪物》認識坂元的「社會派」風格。

何謂坂元「社會派」時期?

《Mother》
《儘管如此也要活下去》
所謂坂元裕二的「社會派」時期,大概指擺脫改編《西遊記》(2006年)及《我的野蠻女友》(2008年),又或者受困於當時月9品牌《太陽與海的教室》(2008年)的迷走期之後,到憑《四重奏》生活金句變成文青之神之前,大概是2010年至2017年期間(雖然有坂元鐵粉提到2007年講述校園欺凌的《我們的教科書》,已見他轉型的端倪),當中關鍵作品有:
  • 《Mother》(2010年):虐兒與誘拐
  • 《儘管如此也要活下去》(2011年):被害者與加害者雙方家屬的生活
  • 《Woman》(2013年):單親家庭
  • 《問題餐廳》(2015年):性別歧視與認同
似乎不少元素都能夠在《怪物》中找到,甚至可以說是「坂元風」社會議題大雜燴!以《羅生門》(*)式的劇本進行敘事,有技巧以三段式劇本、以三種視角拆解故事——誤以為兒子被老師欺負的男童媽媽(安藤櫻),認為自己被學生及怪獸家長欺負的老師(永山瑛太),以及「有苦難言」的兩名男童真實心態。
透過一層一層剝洋蔥的架構,透視校園欺凌、師生關係、家長教師的角力,以及不小心被康城Queer Palm大獎爆雷的同性戀(或者只是性取向認同?)元素,滿滿日本常見的社會議題,故事工整之餘又容易入口,沒有流於日本電影常見的孤芳自賞(=沉悶),甚至成功跨越國界,令不同國籍的觀眾得到適當的反思,對熟悉日本電影的影迷來說可能是個意外。
在不同的角度,老師與學生皆是「怪物」
(*)也許年輕影迷只聽說過《羅生門》,知道意指同一事件眾人各說各話、自相矛盾的荒謬現象,反而不太清楚源起:黑澤明1950年執導的電影,翌年於威尼斯影展榮獲金獅獎,其後更獲得奧斯卡榮譽獎、意大利電影評論獎等多個國際獎項,為日本電影打響國際知名度的里程碑。事隔多年,坂元以類似《羅生門》架構的劇本,由是枝這位國際派導演呈現並走出日本,算是微妙的潮流回歸?

演員組合:成年坂元組,童年是枝組?

雖說導演才是主導電影的關鍵,對日劇迷來說,今次《怪物》選角還是坂元色彩較濃厚。
《怪物》的演員陣容,成年演員部份大部份皆演過坂元劇本
  • 永山瑛太(飾演保利老師)——《儘管如此也要活下去》、《最完美的離婚》、《Anone》、NHK遠端劇《Living》,可謂坂元劇本御用男主角(對白提到的女明星「西田光」,是否暗指與坂元合作無間的滿島光?)
  • 田中裕子(飾演校長)——《Mother》、《Woman》、《Anone》、《初戀的惡魔》,可謂坂元的高齡「繆斯」(看到有資深影評人還在用《阿信的故事》介紹她,深感汗顏)
  • 高畑充希(飾演保利老師女友) — —《問題餐廳》、 《追憶潸然》,縱使這次只是小配角,但舉重若輕的神態令人想到《追憶潸然》的「木穗」,是熱血又不懂人情世故的保利老師之避風港。
  • 角田晃廣(飾演訓導主任)——《大豆田永久子與三個前夫》飾演其中一名前夫。
  • 安藤櫻(飾演麥野湊媽媽.麥野早織)——《儘管如此也要活下去》擔任要角之一。
很難搞得清楚實際選角運作,但作為一定年資(?)的日劇觀眾,傾向是枝導演配合坂元去選角吧,所以成年人部分對只熟悉是枝風格(或只認識文青之神坂元)來說很有驚喜,對日劇迷卻是有另一種「安心感」。
當然,是枝導演當然不可能只是執行工具,畢竟坂元在不同日劇導演下亦有各種面相(但比起《花期》這次沒那麼囉嗦),《怪物》最有是枝色彩的部份,就是第三段兩名男孩為主視角的故事,而擅長調教童星的是枝導演,的確交出最有味道的男童(同性戀)故事。
兩位童星當然演得動人:飾演麥野湊的黑川想矢,把珍惜好友(甚至已生出情愫),卻礙於世俗眼光,結果衍生各種奇怪舉動,糾結表現很令人難忘;可是更搶眼的是飾演星川依里的柊木陽太,角色明明是被欺負的存在 — —因為本身的讀寫障礙及性取向,在家飽受父親言語(甚至身體?)暴力,校內則要面對同學的惡意欺凌,可是一直流露天真無邪的純真笑容,對照他「被欺負」的遭遇更覺得揪心難過。
黑川想矢長相秀氣,飾演糾結於母親「組織正常家庭」「男子漢」字眼的麥野湊令人眼前一亮。
柊木陽太年紀小小但演戲資歷豐富,最記得日劇《最愛》飾演吉高由里子弟弟(高橋文哉)的童年,表面開朗活潑卻隱藏哀傷的秘密,早就顯示能夠駕馭複雜角色的能力。
最後颱風天,湊與依里兩位男孩的失蹤,究竟是成年人看到的「悲劇」,還是如畫面所見綠油油又亮麗的「重生」,只能讓觀眾自由心證。或者看罷《怪物》的觀眾未能釐清「誰是怪物?」,可是後座力能夠讓人沉醉其中,縱使有影評嫌劇本過於公整及賣弄佈局,但還是成功令觀眾思考多個社會議題,對電影來說已經很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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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偏好日本影視,亦會討論香港、台灣及海外的戲劇作品,觀點未必獨特創新,就是愛胡言亂語,希望能找到同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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