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
◆門前的鐵枝路
小時候搬家，發現
大大的日式窗戶望出去，遠遠的是鐵枝路
沒很遠，也不近
吐著煙，長長的一條火車出現在稻田那頭
小孩，第一個看到，高聲呼喚
所有的小孩快快跑到窗台前
小手揮舞，嘴巴歡呼，小腳跳著榻榻米
往右邊走，載我去宜蘭外婆家，
往左，到頭城的姑姑家
很久很久才會通過烏烏黑的山洞，到台北
我以為山洞是為了好玩蓋的，為了唱＜丟丟噹＞
我長大了要去台北讀書，在台北上班
夢幻的台北，許多憧憬在台北
帶著很多禮物，坐火車回家過年
◆要讓位嗎？我也很累
我在起站上車，有位子坐
拿出筆記本來寫東西
車停了，許多人上車
白髮的老公公，臉上滿是皺紋的老婆婆
抱小孩，牽幼兒的
拄著拐杖，行動不便
車內滿是人，東張西望，沒位子
我的腳很痛，背很酸，我要搭很久
我也想要有位子坐，我要讓位嗎？
為難、猶豫、掙扎
有了，有人起來讓位
果然，「文明人」和先搶先贏的本性有一段距離
還有人站著，我要叫他過來嗎？
愧疚、自責、無法決定
我不想站，也「可憐」他們沒位子坐，
然後開始「責怪」「他們」
為什麼不坐對號車？
人家這個小站對號車沒停啊！
區間車便宜、方便，坐普通車「就好了」
小站不停快車，中間站的人老是沒位子
「立足點」大大的不平等，
公平、正義你在哪裏？
◆小鎮的火車站
我一個人搭火車環島，在小鎮的火車站等車
站內沒有人，不，有，有一個人
腳黑黑的，沒穿鞋，旁邊幾個塑膠袋
眼睛直視鐵軌，坐在角落的塑膠椅上
有人進來，拎著雞排
有一人，拎著飲料杯
穿拖鞋和七分褲的婦人和年輕女孩說話
旁邊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跑來跑去
轉眼間，小廳內站滿了人，有人排隊，有人買票
喔！火車要來了
剪票，一個一個魚貫過閘門
稍待
閘門口吐出一長條的人
背著背包，拖著行李，抓著手提袋
上了等在門口的機車，打開停在路邊的汽車門
其他人往前走去，往右走，往左走
好像從竹籃裏倒出來的球
往四方散去，慢慢走遠
他們要回到思念、溫暖的家
還是吵吵鬧鬧，糾紛、煩惱不斷，不得不回的家呢？
站內沒人
不，有，有一個人
那個腳黑黑的人身體放倒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2014年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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