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中,夏天沁濕的味道掩上心頭,張君凱一時間陷入自己的回憶片刻,對於他來說,陷入回憶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他甩甩頭,讓回憶四散。透過王繼震對於Interview的流程,他緩緩坐上高腳椅,他正在思索是否有人看得出那細緻的差異?「應該不可能」他心理自許。
沒有人比得他更會偽裝,至少他靠著自己的「感覺」透視了一切。瞳孔放大片成為他最好的夥伴,成為他的靈魂之窗。透過它,他感受著整個世界正在呼吸,感受著世界的芬芳、萬物的嘆息、平凡到不平凡的蛻變。
他目睹著潘見紅在艾德身上記下一筆一筆的痕跡,
他靠著自己的精神力載子去探視、去臨摹、去描寫,他腦中的幻想。
即使雙眼只是空洞地向前探索,即使看見無法形容的黑夜,
他依然看見了那些傷痕、那些氣味、那些悔恨、跟存在的氣息。
一個人最大的短處往往會成為改變一個人的最大支力點,
而我們往往僅僅看見那閃耀的光芒,那在眾人面前狂舞的自喜。
而深不見促成這一切的正是那最隱匿、最令人討厭的缺點。
過去那些尚未學會精神學的日子裡頭,他用黑暗中去探尋自己的想像,他的腦中世界無限遼闊,在無邊無際的星空下俯瞰著世界,凝望著這世界的不公平與不美好。也因如此,他獨自讓黑暗在暗室中滋養,不停隨著他人在自己身上投影的表情進而繁衍,最終他獲得了孤芳自賞的病態思維,也許這不只是一種逃避,而是一種對社會、對自己的自我解放。
而契機總在人生轉彎之處浮現,
幾年前,
一個人領著他走進這個國度。
一個他可以恣意徜徉的國度。
由於對人生的人情冷暖的體會與大量地自我想像,
豐沛的感知載子與創造載子讓他可以獨立去創造出世界來。
精神力載子對他而言,就像是過份熟悉但尚未正名的情人一樣,
他瞭解它,他熟悉它,他可感受到它。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當他透過精神力載子看著這世界時,
他感受到人生最大的一股愛,那是一種無聲的感動。
他的淚滴無聲無息地成為一道最深的記憶,
他感受到那種重新獲得的感覺。
重新獲得全新的人生。
他不再是別人眼中那個戴著墨鏡而膽怯的少年,
他的內心渴望著表演,展現自己。
正所謂一個人的外顯,如同自己所缺乏的一切。
因此如同你午後所見的新聞標題,
一個少年為何動手嗜血殺了親人?
可能沒有人注意到真相,
或許只看見『這社會病了』、『小孩教育不能等』等,
屬於淺話題中的表面思考,
沒有人真正地靠近了些什麼,
也沒有人真正地想瞭解些什麼。
真正讓人做了『什麼』,
往往只在於當人失去或者獲得太多時,
身邊的人對於這種瞬間膨脹的差異只是嗤之以鼻,談笑而過,
那股在身上無情宣洩的無名火將會成為無盡的星火,燃燒而盡。
他不清楚當時到底做了什麼,
他只覺得無比地感動,
談不上後悔,只能感受當下反覆地活著。
他只是慶幸沒有後悔這一切的發生。
你大喊著病態,
但是你只是喊著,
你可能什麼都沒看見。
最終,事件從社群之中傳開,
一個失明的小孩手刃了自己的雙親,原因未知。
很快地,他受到各路眼線的約談,
整個社區變得非常緊張。
但一天晚上過後,大家選擇漠視這一切。
原因是那天晚上大多的血液沾染在各個巷弄之中,
這個社區的人們不忍有更多的傷害繼續加深,
他們選擇沈默。
那些血液並非是同一人的武器所為,
而是彼此曾經熟識的鄰居們像是發瘋似的狂斬與嗜血,
沒有人敢再對這少年多說什麼,
大家只知道他辦得到大家辦不到的事情。
「大家好,現在坐在我對面的選手,叫做『張君凱』。」潘見紅不太情願地唸著手稿,但全場的男性觀眾包括工作人員都並不注意她在『說』什麼,而是她認真地看著手稿的美麗模樣,如午後陽光灑落在向日葵上,透著空氣中的細微粉塵,彷彿在這不完美的大地之中,仍有一處光明,仍有一池乾淨的泉水,等著眾人歸鄉,回到最初的美好。
「大家好。」張君凱微笑地回應,但是全場觀眾的焦點並不在身上,而是在他的對面,那個身材火辣,個性嗆辣的女子。
「我不行。」潘見紅把手稿甩開。
「潘見紅選手,你知道我們這個Interview是非常重要的。」王繼震透過麥克風說。
「這手稿上寫得的內容根本像是弱智寫的,我不信艾德會照著上面唸。」
「的確是如此,艾德從不看草稿。」阿民坐在潘見紅身邊,雖然是全場最幸福的一個人,可以近距離看著姣好的身材,但是他內心的恐懼比誰都還大。他不時用眼角餘光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艾德,看似像是屍體,卻好像充滿生命。
「好吧,我開放大家問問題。」潘見紅看著全場觀眾說。
「什麼?」王繼震在遠端傻眼地看著螢幕,他知道潘見紅就像是雙面刃,隨時給他最高的人氣指數也伴隨著太多未知因子,就像是天生自帶加速器的破壞者,隨時給你最棒的,也給你最地獄的結果。
「現在我是主持人,我說得算。」潘見紅突然莞爾一笑。
「好吧……潘小姐,你想怎麼點人上來發問。」阿民用手轉了轉自己喉頭的領結,他只是確認自己人頭還在,既然生命無虞了就順著話說下去。
「我這邊有一顆耳環,有辦法接住的人就可以來發問。」潘見紅從口袋拿出一顆耳環。阿民吞了吞口水,原因是兩個,一個是潘見紅剛剛掏出耳環時,眼前的身材姿態太過於狂野,使得他下腹腫脹,另外一個是這顆耳環飛出去可能會砸死人。他就是這麼直覺,這顆耳環就是要砸人用的。
「喂,潘小姐,想必大家都非常瞭解你的精神力載子實力,等等這耳環丟出去──」阿民回應。
「會砸死人。」
「什麼!」
「絕對會砸死人!」潘見紅非常有自信地說,她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而阿民看到的不是全場觀眾的恐懼,而是全場觀眾都在吶喊,他看見就像是暴動一樣的狀況,而遠在控制室的王繼震也看著舞台與觀眾席搖頭,他太小看潘見紅能造成的力量。
「那──」阿民看著攝影機所拍攝的畫面,全部的男性都站起了身。
「丟過來這裡!」各路男性觀眾熱血地大喊。
「女神選我。」
「拜託丟來這裡!」
「被砸死也願意啊!」
「快來快來!」
「為了妳,我願意被砸死。」
阿民頓時瞭解了一切,這些傢伙根本不害怕這顆耳環會飛過來,他們只知道只要拿到耳環就可以上到舞台,幾乎是超近距離跟潘見紅一同進行訪問,這種強烈的歡愉感已經大過於會死亡的恐懼。
「我要丟囉。」潘見紅站起身,轉身面對觀眾席,她採取棒球投手姿勢。
「該不會是投球姿勢吧!」
「沒錯!」
「趕快拍下來。」
「這麼說……大腿會抬起來。」
「趕快神角度拍照啊!」眾男性都拿起照相手機試著拍攝下一刻。
「哇,快受不了了。」
潘見紅認真地準備,左腳長腿高舉,此時此刻,全場的觀眾的眼神都停格在這刻,他們內心思考『若之後看不到這麼美的腿該怎麼辦。』然而下一秒那因為高張力精神力載子隨著耳環的擲出引帶著周圍空氣分子的擾動,巨大旋風繞著耳環成為衣裳,向著觀眾擲去。
她透過剛剛跟小丑對戰後的心得,藉由溫度梯度急速地往特徵曲線的某個方向駛去,她讓中間層的空氣挾帶著暖氣與濕氣,並使接近地面的空氣帶有冷空氣。而這顆投出向下而墜的耳環提供了穩定的高轉速,並提供整個氣柱往下洩的動力,當然這樣還不能提供足夠的爆發力,她必須提供更高濃度的精神力載子快速地讓更多空氣分子瞬間累積大量的水氣與溫熱的環境結構,最終她製造出足夠威力但是可能是非常小型的龍捲風,在一般人看起來,由於整柱氣柱提供的積雨雲機構不夠龐大與完整,因此只能感受那不均勻的高轉速風力圍繞著耳環,耳環在地面與空氣中不停旋轉,最終流洩的風速與壓力在她控制的特定節點上崩潰。
強大的陣風颳起,靠近舞台的前三排觀眾全部被捲起。這顆耳環帶來的陣風宛如死亡之捲,潘見紅只是咧嘴一笑。上一秒才感受到自己可能可以非常接近潘見紅的眾男性觀眾,下一秒就感受到死神距離自己如此靠近。
倒在血泊中的艾德也露出微微一笑,他知道潘見紅擁有致命的缺點。他的身體雖然已經殘破不堪,但是他還可以思考,天生流在他體內的問話功力不可能隨著生理結構的改變而有所差異。
隨時隨地都想殺人。
她就是這樣嗜血如命的女子。艾德緊緊地抓住了這個關鍵。
正當艾德領悟這一個道理時,
躺在血泊中的他,看見了不可能的畫面。
他瞪目結舌地看著那個人。
然而潘見紅的想法並沒有完全落實,
她幻想著眼前觀眾的腦漿將會換成血雨灑落在舞台上,
但這一切並沒有順利發生,
她甚至可以預估秒數,
應該在她丟出耳環後的1.3秒到1.7秒之間會降下血雨。
但這一切沒有發生,
空中的颶風瞬間消散而開。
一切只是靜靜的消失。
宛如不存在一樣。
一切如死亡那樣寧靜,
暴風就像是死去。
潘見紅的憤怒不言於表。
眼前殘破不堪的地面上,
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他甩了甩那顆發光的耳環,
他在煙雲中走去,
平凡的外表,卻蘊藏著最大的意外。
幾百公尺外,控制室的工程師們目瞪口呆。
周伯存已經放棄要工程師重新播放剛剛的影片,
太多次的陰錯陽差已經形成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幻覺,
正確來說,當幻覺逐漸膨脹與擴大後,往往會有真實的錯覺。
而這種錯覺有時比真實還要真實。
「聽說我可以問問題。」孔哥右手勾著背包,左手握著耳環。
「你……是你。」潘見紅的怒火隨著煙消失之後而開始指數上升,那對她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恥辱,眼前這名男人絕對是整個人中試驗中最弱的人,潘見紅陷入矛盾之中,站在任務至上的角度來說,她肯定希望孔哥越強越好,這樣死的機率越低,但是她也無法相信這傢伙竟然可以接住她的耳環,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Well ……Well……Well……,你們好像太驚訝了。我只能說你們不要愛上我接住耳環的英姿啊。」孔哥對著全場大笑,他對於這個舞台在熟悉不過,原因是幾天前他還在上頭怒嗆全場觀眾,他走上舞台默默地拿起阿民的麥克風。
「喂!」阿民知道孔哥非常自動。
「阿民別生氣,反正我問的問題絕對動人又充滿張力,你們他媽的整個人中試驗工作人員就是沒有人才,連問個問題都不會。」孔哥將耳環放在桌上,潘見紅的雙眼眼神還在燃燒。
「只不過是接住耳環而已……你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孔哥聳肩。
「你做了什麼?」潘見紅知道這一切不太合邏輯,她開始傾向背後有人幫助孔哥。
「精神力載子!我昨天晚上突然天靈蓋上空發出光芒,接著我就學會了很多絕招……說到這裡──」孔哥轉向看著觀眾。
「你們這群北七,千萬不要後悔不選我通關啊。要下注的要趕快,因為──」他深呼一口氣,認真地看著台下。
「因為我他媽的現在變得超強。」他感受自己霸氣不僅側漏,而沾染到褲子了。
天空的落雨也隨著這句話開始磅礡而降,無論這一切是否只是虛張聲勢, 觀眾們的目光不再只是盯著潘見紅的身材而已,而是看著這名身上傷痕累累的焦屍之男輕鬆寫意地接住潘見紅丟出的耳環。
落雨跟煙雲還有孔哥形成了一股最難言喻與體會的藝術畫作,
大家不忍去揭開或者說明,
只是楞楞地看著前方這位永遠保持在意外的人。
「好吧,你快問吧。」潘見紅非常生氣,但是她是言出必行的傢伙。
「很好,我問的問題很直接哦。」孔哥轉身看著張君凱。
「好啊,你問。」潘見紅雙手插腰別過頭去。
「張君凱,你是不是瞎子?」孔哥語畢,張君凱的嘴角微微抽動,艾德躺在血泊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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