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跟導演朋友約了龍山寺碰頭。
巧遇龍山寺水池正在整修,鐵門沒鎖,四下沒人(中年婦女在廟裡,這怎會有人注意?),輕輕勾開鐵門,一個move(無誤)側身滑進水池後的假山,找到隱藏其後的「時間厲行」碑。
我當場有點激動,畢竟親眼看到,又是「偷偷摸摸」!
去年某位龍山寺職員順手拍了照片,讓時間厲行碑重見天日,看得出龍山寺後來清理了碑文碑體,原本的青苔、污垢跟雜草都清除了。或許以後有機會都讓大家來參觀一下?
1927年(昭和2年)豎立的時間厲行碑陰刻了「TEMPO ESTAS MONO」,這是「世界語」,意思是「時間就是金錢」。
在龍山寺看到世界語碑文,有很多意義。比如史料顯示1913 年龍山寺曾被借來推廣世界語,每周可在龍山寺開班兩次,近百年後,竟真有一只世界語石碑出土。
第二層意思是「山口小靜─連溫卿」這條台灣文化協會左傾線索。
連溫卿因研究世界語認識山口小靜,《警察沿革誌》認為連溫卿因此受山川均影響而左傾,這也是文協第一次左轉的內在脈絡。山口小靜是一位非常傳奇的女子。跟這段故事有關的,是石碑上署名的「蘇璧輝」,同時,他極可能也是促成立碑的主要推手,他是在地艋舺商人。
1884年在艋舺出生的蘇璧輝,畢業於總督府國語學校,跟林佛國是同窗,1908年11月秋天蘇璧輝娶妻成家,迎娶了「未纏足的陳琨誠」,《台灣日日新報》漢文編輯部寫了是日風和日麗,連氣溫都剛好,說整個漢文編輯部取笑林佛國竟因蘇璧輝娶妻而大樂:「此所謂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亦且快意也」。足見蘇璧輝人面廣、人緣好。
蘇璧輝也是一位世界語的積極提倡者。1911年8月曾有報導:「艋舺既有設帳教習清國官話者矣。近又有蘇壁輝者。倡設英語研究所。擬由廈門特聘精通英語之清人前來。聞已多贊成者。其實或不在遠。語學發達若此。知本島人之智識。尤高上一層樓矣。」
這報導是在1911年,但根據學者呂美親研究,蘇璧輝應是台灣接觸世界語第一人,早在1908年蘇璧輝便自學世界語。
因此我想倘若這1911年報導是將世界語誤認為英語,那麼世界語在台灣的推廣,就不是1913年三井物產社員兒玉四郎來台獲蘇璧輝相助才開始了。
蘇璧輝對推廣世界語的抱負是:「故欲完成國際聯盟之宏業,人類文化之大同者必首重國際共通語也,國際共通語斷不可以一二強國之語為之......」可見,蘇璧輝是本著邁向世界大同的宏願在推動世界語。
有種說法流傳在艋舺。1853年(咸豐三年)死傷慘重的「頂下郊拚」結果是三邑人一舉趕走了同安人,同安人退走大稻埕,但從清代中季起,同安人就跟全世界做生意,於是他們眼界不同了,也打開了台灣邁向世界的大門,到了日本殖民時期,他們有了各種走向世界的故事,其中包括台灣文化協會的成立。
贏了械鬥的艋舺人,卻輸了全世界,艋舺人被認為保守。
因此我猜想,蘇璧輝應該很特別。
蘇璧輝自總督府國語學校畢業,一度曾任教於台北太平國小。據說老松國小跟太平國小兩邊小朋友若狹路相逢,都要打上一架、誓言為父祖報仇。
不用等到幾年前艋舺跟大稻埕才在剝皮寮握手談和,結束百年恩怨。有很多大稻埕好朋友的蘇璧輝,日後也出現在台灣文化協會台北州的理事名單上。《警察沿革誌》裡也曾記載蘇壁輝曾在蔣渭水家裏參與「台北青年會」的成立。
但這「時間厲行」碑除了見證世界語在艋舺傳播的歷史印記,證明蘇璧輝對故鄉艋舺的貢獻,也質問此後歷史為何是這般發展?
蘇璧輝及長子蘇齊睦日後在1937年於廈門慘遭槍決,原因是蘇家父子被國民黨認為是間諜而處決,至今蘇璧輝及其子的冤情未能平反得雪。
隱藏在龍山寺水池的「時間厲行」碑,還有個隱藏版的悲傷故事。
請參考:鄭蘇嫣嫣〈追思摯愛的父兄:蘇璧輝、蘇齊睦〉
http://www.eastgate.org.tw/f2/index.php?load=read&id=1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