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沒有父母了。」
很多很多年前,外祖母過世時,家母曾經哭著對我這麼說。
那時候,我離死亡還很遠,還不能理解箇中含意。
隨著年歲逐漸變大,死亡距離父母執輩越來越近,更重要的還有——我們已經完全步入現實,思考事情的角度越來越複雜。
我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前兩年,我的岳母因為白血病過世。
一年前,家母因為感情問題於河堤自殺(再次強調——沒死掉啦!)。
幾個月前,家父因為腦部將近5公分的腫瘤開刀(也沒死掉啦!)。
在在顯示死亡如同一場逃避不了的災難,逐漸向我們靠近,我們閃躲不了,就像盲腸炎一樣。
(等下,怎麼突然提盲腸炎,可以預防性摘除嗎?)
我才明白,父母是全世界上唯一一個會支持你,把你當成心頭肉的人——即便你年歲再大都一樣。他們的記憶裡,他曾經挽著嚎啕大哭的你在懷中,半夜即便滿臉倦容地將你抱起,但他還是會對著你笑。隨後他見著你從翻身、爬,逐漸到站起。
漸漸的,你昂然挺立,最後你,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你面對社會與現實的挫折時,他永遠都會站在你那邊,告訴你,他支持你。在你滿身是傷的時候,他會為你擦藥,像是對待孩子一樣的攬你入懷。
「真正讓我決定離婚的原因是......我爸媽後來知道我為了不想讓他們擔心,睡在沙發上整整一年,只為了維持婚姻。」明日香這麼對我說。
補充:我高中同學右上臂刺了《新世紀福音戰士》的明日香,所以姑且稱他為明日香。
「我爸媽哭著對我說:『我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兒子。你離婚又怎麼樣?你回來,家裡永遠替你留了一張床。』我聽完後,就跟我前妻提離婚了。」
爸媽真的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真的也真心替你著想的人,你的丈夫、妻子,甚至孩子,都不一定會把你當成唯一。但唯有父母,會把孩子當成唯一。
(當然,我是說正常的父母。鬼父鬼母不算數)
「你沒有媽媽了。」岳母喪禮後,我這麼對太座說,接著我擁她入懷。
後來,幾年後,岳父交了女朋友,我很為岳父高興,但我知道在她心中,她矛盾的很。一方面,她或許高興終於有人可以「代替」媽媽照顧爸爸了,但那個女人永遠不能「代替」媽媽。
而今天,我跟同事同車,因為其母親過世。幾年前,她的父親也過世。
「妳變成沒有爸媽的人了。妳的老公、小孩,他們都不會無條件地站在妳身邊,因為我們人都是自私的,想到的永遠都只有自己,只有父母是唯一的例外。」我說。
「我知道。」她接著說:「我知道這時候開始,我的人生必須要為自己而活。」
「因為妳只剩下妳自己了。」我說。
她,我的同事,其實跟我的母親同年。
就像我知道,沒有父母的她,我的母親,今後也只有她自己了。
即便身為她的兒子,我也不得不說——我第一個考慮的,也永遠只有我自己。
當父母需要照顧時,我會盡心、我會盡力,但我很清楚知道,如果可以選擇,我還是更在意自己。
而遲早有一天,我也只會剩下自己了。
最後的最後,我們都只剩下一個人,孤單的死去。
沒有所謂的好或不好,而是我們遲早都會走到那一步,就像盲腸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