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芬蘭⟫

2023/10/22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朴炫宣（박현선）為韓國弘益大學木工家具設計學學士、芬蘭赫爾辛基藝術設計大學（今阿爾托大學）家具設計學碩士，目前經營產品設計公司 About:Blank，與芬蘭在地生產者合作推出手帳、家具等產品，銷售到芬蘭、德國、比利時、新加坡等地，並長年在韓國設計振興院 ⟪Design Issue Report⟫ 及 Naver ⟪Design Press⟫ 連載文章，介紹兼具功能性與簡潔美的芬蘭設計。著有 ⟪二手芬蘭⟫ 及 ⟪做自己，與眾不同也沒關係⟫（暫譯），關注環境、消費與生產之議題，並持續著手於相關的演講與寫作。

⟪二手芬蘭：從跳蚤市集到二手商店，來自家具設計師的參與式觀察報告⟫

在芬蘭的首都赫爾辛基，幾乎每隔兩、三個街區就有一家二手商店，對芬蘭人來說，愛惜物品、珍惜資源就像呼吸一樣的自然，二手物品文化在這裡蓬勃發展，逛二手商店和二手市集，是芬蘭人享受閒暇時光的日常。

究竟芬蘭為什麼會發展出在其他地區少見的獨特二手物品文化呢？作者訪談了許多芬蘭二手商店的經營者，有些人從小就會跟著家人一起逛二手商店，沒有思考過二手物品文化的來歷，反而對二手物品文化為何誕生的問題感到有趣；最多人提及的原因，是芬蘭在 1990 年代爆發了金融危機，所有人不得不面臨經濟與物資貧乏的狀況，政府甚至一度實施食物配給，街坊鄰居因此一起節約使用資源而開始互相交換二手物品，隨著時間遞進，這個習慣逐漸融入芬蘭人的日常生活，成為一種普遍的文化。

事實上二手商店並非一開始就在芬蘭受到熱烈歡迎，最早的二手商店通常都只賣破舊的衣服和老舊物品，店內昏暗的氛圍使大多數人避之唯恐不及；直到 1990 年芬蘭的第一間回收再利用中心（Kierratyskeskus）啟用，由政府機關直接參與並提供穩固的基礎設施，二手商店才開始獲得不同世代的關注與認同。

回收再利用中心（Kierratyskeskus）

^{圖片來源：}
^{https://commons.m.wikimedia.org/wiki/File:Reuse_Centre_%28Kierr%C3%A4tyskeskus%29_store_in_Kyl%C3%A4saari,_Helsinki,_2020.jpg}

在 30 年後的今天，芬蘭已經發展出各式各樣的二手商店和成熟的二手物品文化，走進二手商店無關一個人的經濟和社會地位，買別人用過的東西也不是需要感到羞恥的事，在二手商店裡不只能用便宜的價格買到需要的物品、發掘到跨時代的設計品、或是收藏到有歷史意義的文物，還能為環保盡一份心力，並且成為和家人朋友共度時光的好地方。

作者將常見的芬蘭二手商店，依據「價格」和「銷售方式」，大致分為以下幾個類別：

捐贈二手商店

大多由政府、宗教與慈善團體經營，作為募捐管道之一，以此幫助生活面臨困難的人。被捐贈的物品會被分類，再依狀態和市場價值定價，種類多集中在生活的日用品，偶爾會出現知名的設計品，價格最平易近人。

回收再利用中心（Kierratyskeskus）就屬於此類型的二手商店，被捐贈到回收再利用中心的物品，會分為可立即上架販售的物品、可免費送出的物品，以及需維修再上架販售的物品。除此之外，回收再利用中心進一步發展出「Plan B」作為物品再製的自有品牌，將狀態欠佳、難以直接販售或免費送出的物品結合在一起，製作成具有商品價值的新品。

回收再利用中心（Kierratyskeskus）店內一隅

^{圖片來源：}
^{https://www.kierratyskeskus.fi/myymalat_ja_palvelut/itakeskuksen_kauppa}

自助寄賣二手商店

店家提供出租櫃位並代為銷售，讓任何人都能輕鬆販售二手物品，芬蘭文稱為「Itsepalvelu Kirppis」。賣家可以預約自己想要的櫃位和銷售時間，接著便會獲得條碼貼紙，讓你貼在想要出售的二手物品上，由賣家自行定價，於約定的寄賣起始日上架銷售。雖然上架的二手物品都由賣家自行定價，店家也沒有規定價格區間，但大部分的商品都很便宜。

這樣的模式允許賣家在販售二手物品期間無需接觸顧客，省時又省力，同時又能處理掉不再使用的物品並且帶來收益，在芬蘭很受歡迎。透過觀察每個櫃位的二手物品大致上就能看出賣家有沒有小孩、是否喜歡運動、是否對時尚感興趣，逛著逛著彷彿能窺見別人如何過日子，有種奇妙的樂趣。

自助寄賣二手商店（Itsepalvelu Kirppis）店內一隅

^{圖片來源：}
^{https://www.akseli.info/}

舊貨（vintage）商店

販售老舊卻有價值之設計品的二手商店，不少舊貨商店的經營者是對服飾、家具、餐具等不同類型器物具備豐富知識及經驗的收藏家或商人，其中有很多專賣 1930 - 1950 年代以現代主義（Modernism）為核心的芬蘭設計黃金時期的設計品，例如北歐設計之父阿爾瓦．阿爾托（Alvar Aalto）所設計的三角圓凳 Stool 60。

Stool 60

^{圖片來源：}
^{https://www.endclothing.com/us/features/inimitable-simplicity-arteks-stool-60}

舊貨商店的二手物品雖然很多曾經量產，但是價格主要仍會依據品牌價值、稀有性、品項種類而定，大多屬於中高價位。踏入這類舊貨商店像參觀介紹芬蘭設計歷史的博物館一樣，逛著逛著不禁肅然起敬。

古董（antique）商店

販售具有歷史的老家具和室內裝飾品，除了有芬蘭製造的設計品之外，也有從歐洲各地流入的古典、老派風格的物品，屬於最高價位的二手商店。

二手市集

除了上述擁有固定店面的二手商店之外，芬蘭各地還會不定期舉辦由民眾發起的二手市集。公共公園的二手市集通常會在週末舉辦，賣家無須事先進行登記，也不用支付攤位租金，任何人都可以參與其中成為買家或賣家；傳統的木造住宅社區裡，居民會在市集活動期間開放自己家裡的院子，並在院子裡擺售二手商品，逛市集的人可以自由進出，不只展現出芬蘭居民對人的信任，還能感受得到濃濃的「家」的氛圍。

赫爾辛基每年 5 月和 8 月還會固定舉辦「清潔日」，鼓勵市民們出售自己不需要的物品，除了未經允許的私人土地，所有公園、空地、巷子與自家，都可以是擺攤地點，整座城市變成一個龐大的二手市集，場面相當壯觀。

除了少數稀有的二手物品價格較高，二手市集大部分以買賣一般生活用品為主，價格較為親民。

工業革命至今，人類不斷地生產超出當前需求的物品，讓現代人漸漸養成了不斷消費、隨意丟棄物品的習慣，但物品在生產加工的過程中往往需要耗費很多資源，並且造成環境污染。以棉花為例，棉花對於病蟲害的抵禦能力非常脆弱，種植期間須噴灑大量的殺蟲劑和肥料，污染了土壤與地下水，更破壞了周遭生態；每生產一件棉質 T 恤，就需要花費約 2700 公升的水，無節制的生產，加速了水資源短缺。

二手物品文化能夠大幅延長一項物品的壽命，原本要被丟棄的物品，可以透過維修、再生或再利用的過程賦予它全新的生命，減少浪費，讓資源利用更有效率。在擁抱二手物品文化的社會環境下成長，讓當代的芬蘭人普遍具有更多的環保意識，也更積極地思考人類如何與自然永續共存，留給下一代更宜居的生活環境。

反思自己過去對二手物品的接受度非常低，不太喜歡使用別人用過的東西，直到近期才在二手書店裡找到發掘二手物品的樂趣，在二手書店裡能看到許多在暢銷書店裡看不到的書，有時還能找到已經絕版的作品，僅管大多書頁已經泛黃，卻反而彰顯了知識歷久不衰的光彩。期許尋覓二手書籍所帶來的樂趣，能漸漸地改變自己對其他物品的消費習慣，並且更加珍視自己擁有的一切。

最後分享作者訪談二手商店「瓦利拉故事」創辦人碧雅的自述，非常深切地表達出芬蘭人對環境的關懷：

開二手商店之前，我在一間跨國快時尚品牌工作了 13 年 …… 公司每季都會產出非常非常多的衣服，我每天都在新衣服圍繞下忙得團團轉。隨著工作年資增加，我越來越難不去想『這世界到處充滿了廉價而且很快就被丟掉的東西』，內心相當煎熬，也不再感覺工作讓我樂在其中。小孩出生後，那個想法變得更強烈。最後我辭掉工作，開了這間二手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