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大傳播學院秋季規劃了與戰爭相關的紀錄片影展,《戰場日記20 Days in Mariupol 》一片以校內特映的方式先於院線播出。
老實說去年觀看烏俄戰爭的照片就已足夠傷心,這回要觀看紀錄片前也是抱著一個不能無視世界上正在受苦的人的心前進。
姆斯蒂斯拉夫.切爾諾夫(Mstyslav Chernov)的拍攝團隊在得知蒲亭宣布戰爭開始後隨即趕往馬立波,因為他們預測作為前往克里米亞的交通要道與港口的馬立波很可能淪為戰場。他們在街上,也以2號醫院為據點拍攝。
因為砲聲而恐慌的婦人——「這是我今天第一個說話對象」,婦人焦急的模樣讓他不知道是否要繼續拍攝。他安慰她回家躲到地下室裡,「他們不會攻擊平民的」,殊不知沒過多久,砲彈就落到了民宅區。後來他又在避難所遇到了那位婦人,她撫摸著懷中的黑貓,悠悠地說「你說他們不會攻擊平民⋯⋯」那語氣不是責怪,更像是對於厄運的無奈。
悲痛的父親——他的兒子,16歲的兒子在草地踢著足球,然後飛來了炸彈。這位父親揭開屍袋的拉鍊,看著兒子的臉,輕吻靜止的額頭。那時,那位父親的神情,讓我想到基督宗教畫中的「聖殤」。(註)
醫護人員的冷靜、哀傷與憤怒——首先是冷靜,在慌亂之中盡可能安撫患者情緒與運用有限的醫療資源,盡可能救每一個能救的人。所以有憤怒,手術房(看起來是臨時的)裡醫護人員正在搶救一個4歲的女童,醫生看到了攝影機,對著鏡頭憤怒的吼叫:「這裡有記者,快拍!拍無辜的小孩和醫生的眼淚,讓蒲亭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在搶救失敗後,醫護人員還要面對悲痛的親屬——他們背負了好多的壓力啊,而手中的生命流逝一定也在在重創他們的能量。
映後座談邀請到黃涵榆與李立鈞兩位老師,由謝杰廷老師主持。他們的講座把我帶離了剛剛悲傷沉痛的情緒──我想在場許多拭淚流鼻水的人可能也是,因為我從未以這樣的角度看待「影像」。
我們能夠坐在這裡觀看紀錄片,哀悼、沉痛、譴責,是一種「旁觀」──說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越戰時期對於戰地記者拍攝的戰時影像,提出了道德上的不安。
的確,在我們看新聞時,那種哀傷的同情共感,好像就在下一則新聞跳切後淡去;實際能做出什麼事來改變局勢呢?現場問答中也出現一段辯證。他們舉了最近的以巴衝突為例,以色列拿出哈瑪斯的暴行影像,巴勒斯坦也指出以色列殘暴的證據,雙方影像交鋒。影像成了譴責最有利的工具。那做為觀者的我們是要站在哪一邊呢?
「爸爸,你做了什麼來阻止這些瘋狂的暴力呢?」導演切爾諾夫想著他的女兒這樣問他時,他能給出什麼答案。我想,他的選擇非常清楚。
對我自己來說,能夠得到這個「新的視角」來看待影像,即是一大收穫;而講者也提醒我們面對影像,不要忘記思考,保持警覺。想一想這個影像的詮釋是誰的立場,可以為他帶來什麼好處?
看《戰場日記20 Days in Mariupol 》的那一天,工作得十分疲勞。但看完電影聽完講座,走出傳院劇場,走在政大校園裡,看著綠意滿覆的牆面與階梯,看著巨大燈光照射的操場上運動的人,我覺得此刻的我們是何其珍貴幸福。
在巨大的死亡面前,一切是如此微不足道,不足掛齒。並非看破生死,而是自覺要更積極地把握日常生活;同時,更積極地參與政治時局,因為這一切攸關我們的未來。
我想要更積極地去了解候選人的政見,更積極地分享好的媒體報導、向身邊的人傳達媒體識讀的重要性。更積極地,向外國朋友介紹台灣,提高我們在國際的能見度。
更積極地,喜悅地,過每一個當下。
「我不想死」
「我今天是被砲彈聲吵醒的」
哭泣的孩子雙手抱膝坐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是詩句,充滿力道──但我隨即知道,這只是承平(?)時代的旁觀者,我愚蠢的想像而已。
「世界瓦解了,而我們在這裡抽菸」醫院外的消防員笑著,好像在哭。
「世界沒有瓦解」另一個男生說。
願戰爭從世界上絕跡。
11/5 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