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普立茲新聞攝影獎80周年展】:鏡頭下的超時空旅程

2022/07/2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從1942年回溯,會場展出每年的代表性得獎作品。明明該是道時光迴廊,我看見更多的卻是跨時代的普同,人們眼裡的情緒,鏡頭下的事件,近百年竟如一日。

什麼照片會得獎?

  在頭幾張照片前,我想,是「在對的時機按下快門」。差點相撞的噴射機穿過機翼下揚長而去、山口二矢向日本首相刺出致命一劍,許多精彩的新聞畫面都是極短暫的一瞬,但鏡頭可以把那些快速浮掠的細節定格。光線、構圖、人物與物件的樣態,每個瞬間都是僅此一次的組合,攝影師的價值就在捕捉最精采的那一個。
  相近的年代還有幾張政治人物的特寫,我開始想:被選作當年的代表作,應該要有「時代的象徵性」吧。一個瞬間,一個方框大小的畫面,就是日後人們說起那一年會浮現的圖像。拍攝者的敏感度和遠見,為我們留下那些應該被記得的事。
William M. Gallagher/1953
 展場裡充滿戰爭之作,其中一幅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是越戰中一個大雨的午後,暫時休兵,士兵側躺著午睡,一旁的說明欄寫道:他的夢裡應該是美麗的家鄉。
  不盡然每張照片都是萬中選一的瞬間、轟動世界的事件,「用對的方式說故事」也是重要關鍵。一個場合中,每個人物都有各自的姿態和情緒;一個事件裡,各階段能表現的張力也有所不同。特寫或遠景,側拍或直面,每一次按下快門都是無數個微妙的選擇。我們很難明確地說出差別,或許連拍攝者也是,但就像展場中的影片旁白:「能使你笑或落淚的,就是一張好照片。」
Toshio Sakai/1968

當你知道他們真實存在過

  過程中我的情緒很激動,進入展場沒多久就鼻酸泛淚,好幾次有淚滾進口罩裡。或許和入口處循環播放John Lennon的Imagine也有關係,明明沒有聽過,聽得清楚的歌詞也只有 Imagine all the people,不知為何我就是知道那是首反戰歌曲,鼓越輕就越心酸。
  我比較常接觸的藝術是文學,即使知道它反映的是真實世界,當人物的境遇太悲慘,還是安慰自己那個單一角色是虛構的,是經過拼裝重塑的。可就算新聞攝影有其藝術性,有拍攝者的主觀選擇甚至意識,畫面裡的每個部分都是真實存在過。
  在能看見人物表情的照片前,我會停留更久,好像一個人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需要更長的時間閱讀。那麼真實,那麼貼近一些遙遠場景的感覺很奇妙,有時也沉重得駭人;看得太久,我總覺得已經能聽見賽場上的喝采淹沒廣播,聞到難民船上海風與汗的氣味,再多一秒就會像穿越劇的女主角,一陣暈眩就被捲進眼前的時空。
Mauricio Lima、 Sergey Ponomarev、 Tyler Hicks and Daniel Etter/2016

生命是苦難

  多數時候我的感受是負面的,戰爭、災禍、底層人民佔了展出作品的大部分。你知道這是二戰、這是越戰,你以為靠近現代這些事就該結束了,卻發現每個年代都在重複,下一個說明欄上又是新的國家,從未結束,從不是一時、一地。
  除了受苦的神情,人們的殘酷更令我膽寒。一些酷刑、暴動的照片裡,能清楚看見施虐者眼裡冰冷瘋狂的興奮。「曼谷慘案」這幀照片中,左翼學生的屍體被吊掛在中央的樹上,人群在周圍圍成一大圈,一個人舉起椅子要砸向他。前排的人全笑著,張開的嘴似在叫好,後排的人興致勃勃地探頭觀看。一個身高只及大人胸口的男孩站在第一排,咧嘴笑得好開心。
  人性本惡嗎?我從來沒搞懂,要怎麼憎恨另一群未曾謀面的人如斯?但我越來越不敢站在道德至高點評論,歷史的輪迴好像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些都是人的天性,還冷靜同理的我們不過是還沒被觸發而已。
  當然也有些喜悅溫暖的畫面,它們卻是讓我真正守不住眼淚的。一家人奔向從戰場歸來的父親,一瞬的喜悅前是多少年的不安和思念啊。罹癌的孩子高舉雙手燦笑,充滿希望,人生卻在不久後畫下句點。新生兒的照片夾在戰亂之間,那個釋然大笑的母親知道,她懷著愛帶來的孩子要面臨怎樣的世界嗎?因為有過愛和盼望,痛苦讓人願意忍受,卻也更深刻。
  「生命是苦難。」我在這之前從未認同過這句話。那些照片不全來自第三世界,人性是普同的,紛亂是普同的,苦難與愛是普同的。
Slava Sal Veder/1974

為什麼要看這些照片?

  這之中還是有令我振奮感動的作品。畢竟是美國的獎項,種族也是常見的主題。1960年代,黑人民權運動的先驅在路上被射擊,孤獨地倒地呼救;1970年代,一場公民運動的紀錄裡,他們已經有了並肩的一群人;直到種族融合教育成功推行,孩子握著彼此不同膚色的手,直到歐巴馬在雨裡挺直身子,為參選總統發表演說。
  一步一步,也走到這裡了。
  (雖然近年又有警察殺黑人引起的抗議或暴動照片,看了真的好氣好難過)
  群居的社會,連續的時間裡,沒有一刻是真正全然獨立的。按下快門是一瞬間的事,畫面裡的各個細節卻都是時空的濃縮。除了「那時是什麼樣子」,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走到這裡」。路那麼遙遠坎坷,和平那麼短暫又得來不易,是該被好好記得吧。
  展場外寫的是:為什麼人們需要了解國際議題?
  這認真起來好像又能說好久QQ而那面牆上蒐集到最多的回覆是「世界太大,我們太小了」。地球上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的我們有太多需要同理、諒解的不同,和更多的共同點,發生過的事總穿越時空捲土重來,人性的各個面向也在其中閃爍可見。或許,不求創造更好的未來,光是在每個當下如何自處和互動,就很需要我們對自己與彼此的理解了。
  「攝影是光與時間的化石。」汰選、積累與沉澱後,每幀照片都是逆時空的線索,是值得恆久流傳和記憶的,世界一角的精華。
James Hill/2002
林佩妤
林佩妤
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自稱未成年人。曾出版《長大後,不想忘記的事》。最近想練習分享一些短文、日常,和單純心得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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