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夢狼河|第六・京城暗計 (2)

更新於 2024/11/2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明珠勝似萬斛愁,空在人間映晚秋。
照盡平生無好意,紅棠新月恨相侔。

尤珍大吃一驚,想抬頭又不敢,只聽腳步匆匆,片刻後有人在他身旁不遠處屈膝打千,說道:「成德見駕,請聖安。」他拿眼角餘光偷覷,成德又已站起,只能見著靴底。

康熙道:「成德,京師關於尤珍婚事的傳聞,是你說出去的?」

成德答道:「回主子,不是。阿哈從沒向外人說過。」

康熙道:「這麼說,你確實知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人私事?」

成德道:「與尤慧珠有婚約之人親口告訴阿哈的。」

康熙道:「是麼?你說說,尤珍肯定好奇,朕也聽聽。」

尤珍伏身在地,聽成德說去年奉旨辦差,因恭親王王命結識沈宛,她受一上三旗親貴設計失身,如今似乎還在那人宅子裡住著,他簡略說完,康熙便問道:「尤珍,他說的真確麼?」

尤珍聽成德不提送沈宛回蘇州,也不知是何意思,當下思索不及,只答道:「回皇上,大約不錯。」

康熙道:「朕問你是否真確,什麼叫做大約不錯?」

尤珍一驚,忙叩頭答道:「真確、很真確。」

康熙又道:「成德,你既說此女親口所言,這名上三旗親貴身分,想必你知道?」

成德道:「是,阿哈還知道,他將沈宛藏在朝陽門外西塘胡同底的宅子。」

康熙道:「說出那人名字來。」

成德道:「格爾芬。保和殿大學士索額圖大人的長子,格爾芬。」

尤珍大吃一驚,一抬頭,和皇帝對上目光,連忙又低下頭去,康熙道:「尤珍,這格爾芬,就是朕的長養女和碩純禧公主的生父。你以為朕該如何處置他?」

尤珍聽得冷汗直流,叩頭答道:「回皇上,臣不敢。」

康熙道:「你以為朕會輕縱八旗親貴?今日召你到乾清宮,為了讓你閉嘴?」

尤珍又叩頭道:「回皇上,臣不敢。」

康熙道:「你別錯想了朕。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朕不會輕饒,但未見得大張旗鼓為你討公道。」

尤珍六神無主,只叩頭,不敢回話,康熙又道:「今日召你來,又讓成德和你當面說話,為的讓你明白,朕不是昏聵之君,朝堂之下暗潮洶湧,誰使什麼小手段,朕都看著呢。你是朕欽點的翰林院庶吉士,散館之後本有大用,不該摻和朝臣紛爭,因此今日當面提點你——你若不知好歹,淌入渾水池塘,真出什麼事,朕未見得護得你周全。」

尤珍聽皇帝說他散館之後「本有」大用,似乎要革去他庶吉士,想求情卻不敢,只能叩頭,又聽康熙道:「先前都察院有個參劾摺子,講的就是你這婚事,看來這摺子你不無出力,是麼?你倒說說,究竟是你找上副都御史告狀,還是副都御史找上你尋事?」

尤珍聽皇帝咄咄逼人,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支吾不過去,又想到昨晚梁名戍叮嚀,只好如實答道:「回皇上,都不是,是⋯⋯南書房行走高大人,他說⋯⋯索相在南書房進進出出,何以明相不動如山?恐怕不過時機罷了。又說,明相懂得保住聖眷,但不論聖眷如何隆重,怕也經不起反覆參劾,否則豈有曾參殺人故事⋯⋯」

成德在旁看著,見尤珍惶恐至極,連補服背後都滲出汗來,多少有些同情,便欠身道:「皇上,阿哈以為,此事慧珠實是苦主,遭人利用罷了。」

康熙不理會成德,說道:「尤珍,高士奇這話是何意思?是不是說,明珠受重用,因為他聰明,能討朕歡心,而不是因為朕有眼光,看中他的才具?」

尤珍緊張至極,但聽到這裡也明白過來,皇帝要怪的不是他,而是高士奇,連忙叩頭道:「回皇上,高大人的意思,臣不清楚,但皇上肯定以才具用人,而非僅憑喜好。」

康熙道:「究竟如何,恐怕你親眼見過才算數。你今日起入值南書房,自個兒看看罷。」

尤珍茫然抬頭,見成德對他使眼色,連忙又叩頭下去,說道:「謝皇上隆恩。」

康熙道:「成德,你帶尤珍去南書房。還有,內閣中書李孚青在南書房襄贊有年,如今讓他去翰林院罷。」

成德一驚,生恐皇帝要大大升遷李孚青,卻見康熙微微一笑,說道:「遷翰林院修撰。」又道:「尤珍起來,你兩個都出去罷。」

成德扶起尤珍,與他一同退出大殿,見他滿頭滿臉的汗,便道:「今日難為你了。先擦擦汗,料理清爽了,再上南書房。」

尤珍摘下帽子,拿馬蹄袖抹去額上汗珠,說道:「成兄,你久在御前,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犯了聖怒?」

成德一笑答道:「皇上從不說兩面話,今日一方面開導你,一方面與你商量,你受的委屈,他日皇上會為你討回公道,只不能眼下就辦。另外,也讓你親眼看看,南書房內究竟是何景象。不過南書房不比文華殿,你可得小心。」

尤珍頻頻點頭,又想到先前梁名戍那摺子裡,其實他貢獻不少明府見聞,便吶吶說道:「成兄,我一時糊塗,誤以你為惡人,才⋯⋯」

成德淡然一笑,說道:「有心構陷我的人多了,你不是第一個受人利用的,只怕也不是最後一個。」他將手一擺,領頭走下台基,岔開話題道:「今日有索明兩位大學士在南書房,還有李晉卿高澹人當值。一會兒進去,我傳畢旨意便走,領丹壑去翰林院,餘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尤珍惶恐起來,問道:「萬一高大人問我見駕說了什麼,我該怎麼回答?」

成德側頭對他一笑,答道:「你是否見駕,何足與外人道?」

尤珍連連點頭,又不禁連連吸氣,成德便笑道:「你平日瀟灑得很,今日若顯迫促,保不定被看出端倪。到了月華門,不如先站會兒,待你緩過氣來再去。」

尤珍看他始終心平氣和,似乎真不介意梁名戍那摺子,心裡不得不服,暗想,相國之子,果然氣度不同常人,看來高澹人實在錯看了他家父子,若還不醒悟,保不定日後吃虧的是誰。

他二人過月華門進了南書房,尤珍見眾人都面不改色聽成德傳諭,又向自己和李孚青道賀,連忙拱手謝過,待成德領著李孚青出去,高士奇便笑道:「慧珠,翰林院庶吉士多少人,可只有你一人得此恩典哪。」

尤珍勉強一笑,答道:「恐怕皇上以為我不是翰林材料,才讓我來伺候筆墨。」

明珠笑道:「皇上安排,沒有馬虎的。」又對索額圖笑道:「老哥,你說是罷?」

索額圖見此事突兀,一時摸不清底裡,便笑道:「那是當然,皇上豈會拿朝務開玩笑?」又向李光地一比,說道:「慧珠,今日你可趕上了,晉卿正擬條陳,你也來一道商議西北軍務罷。」

|| 未完待續 ||

《歸夢狼河》將在這一回後暫時停止更新,在農曆年後繼續。暫停更新期間有長篇小說《骷髏海岸》在鏡文學臉書每日連載,歡迎移駕。
Nakaharu Line/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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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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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展開摺子一看,見開頭寫著「福建水師提督金門鎮總兵官臣張英奇謹奏」,儼然張英奇筆跡,不由一呆,魏士哲便道:「當初我和靖少說,猜忌封疆大吏之說,不宜由他出頭,因此由曹大人以風聞上奏。如今靖少已去,沒了這層顧慮,我便仿他筆跡寫這一摺。」
康熙聽她語帶威脅,雖然渾身乏力,眼前模糊,且喉頭一陣陣發澀發緊,出聲有限,還是不肯服軟,答道:「你當你和誰說話?你既用藥,我絕不回答你。」央金道:「你這麼說,可見是真的了。」她停頓半晌,再開口已帶著哭音:「我當你是好人,是好皇帝,誰知道你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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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腦中轟然,想道,這摺子夾纏不清,所述細節卻都不錯,想來必是訪客中有人洩漏,究竟何人且撇開不論,卻何以如此攻訐丹壑,似乎參我不算,連丹壑一介內閣中書也要撂倒?這幾年他與李孚青交好,可有楊艷前車之鑑在先,總不願太過親密,孰料還是大意連累到他。
格爾芬一咬牙,移刀將阿爾吉善架在家人頸上刀刃挑開,趁阿爾吉善詫異分神,冷不防抬刀往他胸前刺去,阿爾吉善閃避不及,竟真被刺進胸口,頓時有鮮血滲上月白袍子。那兩家人嚇得跪倒在地,抱住格爾芬雙腿叫道:「爺!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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