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梨花月又西｜第四・謝院深更 (6)

成德將純親王府見聞回報明珠，明珠卻不置一詞，只打發他回屋安歇，弄得他滿心狐疑，待隔日到了乾清宮都還有些猜想不透。他見常寧和明珠同來議事，在門外聽著也覺心不在焉，到了午時將近，明珠告退自回兵部，常寧讓康熙留在殿中閒話，正是百無聊賴之時，成德一抬眼，見純親王隆禧過乾清門走來，登時心頭一跳。

隆禧上階到了殿門口，對成德點頭一笑，跨進殿去，康熙見隆禧來了，便笑道：「你今日倒是大好興致，上乾清宮玩耍來了？」

隆禧上前給康熙請過安，起身笑道：「三哥說鑲藍旗不嚴謹，都因為我疏懶之故，我哪裡還敢玩耍？」

康熙笑道：「這麼說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高見，趁你五哥在這兒，也說給他聽聽。」

隆禧抽出摺子，走到常寧身邊笑道：「我這兒有個山芋，先燙燙五哥的手。」

常寧笑著接過摺子，展開看了沒兩行，已是臉上變色，康熙便問道：「什麼事這樣大不了？」

常寧闔上摺子，轉頭瞪眼道：「隆禧，你怎麼上乾清宮攪和來了？」

隆禧也斂了笑容，低頭道：「此事除了三哥，誰能處置？介山這摺子真要上了，恐怕一日之內就要傳遍京師九城，一個月內舉國皆知，傷的還不是天家體面？」

康熙聽得面色一沉，從常寧手中拿了摺子，回到御案後坐下展開細讀，反覆看了幾遍，末了將摺子往御案上一扔，說道：「隆禧，你是什麼主意？」

隆禧欠身道：「旁的雖然干犯禁例，也還罷了，只那擅用東珠一條⋯⋯」

康熙打斷他話頭道：「我問你如何處置？」

隆禧拿眼睛偷覷常寧，見常寧微微搖頭，便道：「恐怕留待日後處置為好，眼下似乎不宜。」

康熙問道：「眼下有何不宜？」

隆禧道：「三哥要冊立太子，不宜此時鬧出是非，我也是這個顧慮，才把介山的摺子給攔了。」

康熙道：「可索額圖屢屢犯禁，總不處置也不能行。」

隆禧道：「不是不處置，三哥可在日後得便之時再做處置。」

康熙問道：「你這得便之時是何意思？」

隆禧道：「索額圖向來驕縱，若他聽命改了，倒是家國之福，三哥或許可以寬貸。他若始終不改，總有一日紙再包不住火，屆時也就無人能說三哥不顧念親情了。」

康熙聽了並不言語，只低頭沈思，半晌抬頭道：「常寧，你去傳諭。」

常寧連忙上前應了，康熙便道：「保和殿大學士索額圖長子格爾芬聰敏細心，著隨總管內務府大臣海拉爾在內務府七司三院學習一年，期滿另有遷調。」頓了一下又道：「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蘭沙里在察哈爾平亂期間，處置京師防務有失嚴謹，著交都察院吏部議處。」

常寧領旨去了，康熙便問道：「隆禧，方才的口諭，你聽明白麼？」

隆禧道：「回三哥話，明白。」

康熙道：「明白就講講。」

隆禧道：「索額圖以格爾芬為左右手，他辦的事若給外人查出來，反而難以收拾，不如將他攏到內務府，總管內務府大臣海拉爾精明過人，自有法子約束格爾芬，真要出事，也不能把消息傳到外朝。」

康熙問道：「還有麼？」

隆禧道：「格爾芬干犯禁例，但他手上東珠從何而來，內務府在責難逃，改日三哥給海拉爾提點一下，他也好從容整頓內務府。」

康熙點點頭，又問道：「蘭沙里呢？」

隆禧答道：「三哥不是真心難為蘭沙里，只蘭沙里是索額圖調教的人，藉此做個樣子，警惕索額圖罷了。他府裡先丟了札昆，之後格爾芬被派差事，再加上蘭沙里，他若還看不出端倪，也算咎由自取了。」

康熙下階到隆禧身邊，在他手臂上一拍，嘆道：「隆禧，你也長心眼了，看來心思比常寧還細。」

隆禧道：「三哥整日憂勞國事，二哥和五哥身當議政王大臣，也不得空閒，只我每日悠哉，三哥不如派我個差事，讓我也盡些心力。」

康熙道：「你有心很好，可朝務軍務是一塘渾水，你若早早下去，緊要關頭我就沒人可使了，眼下還是當你的和碩額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