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德意志？

德意志帝國建立前夕的「德意志邦聯」

普魯士是德國前身？

撰寫德國史的人都會遇到幾個十分惱人的問題，德國史應該從什麽時候開始寫起？對歐洲史稍微有認識的讀者都知道，普魯士在1870年統一了德意志，建立了德意志帝國。

那麽普魯士（Preußen）就是德國的前身嗎？

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若是普魯士算是德意志的前身，那麽神聖羅馬帝國該怎麽算？也是德國的前身之一嗎？而長年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皇位的奧地利也算是德國的一部份？

就以史的連續性來看，神聖羅馬帝國是第一帝國，而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統一德國時所建立的帝國稱爲第二帝國，希特勒的納粹德國號稱「第三帝國」。

更精準地來看，德國這個國家正式成立於普法戰爭結束之時，1871年德皇威廉一世在凡爾賽宮登基為帝，在這個時間點，德意志帝國建立了，在此之前，德意志這個國家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德語中Deutschland一詞，中文翻譯為德意志，簡稱德國，泛指自中世紀以來位於中歐那些林林總總、使用德語的小邦國，在地圖上看起來像是塊拼塊地毯（Flickenteppich），精確來説，Deutschland一詞應該翻譯為德意志地區，並不是個國家，而是指稱那些使用德語的人居住的地區，使用德語為母語的人，便被稱作德意志人。

然而，何謂德意志人？

誰是德意志人？

這又是更加複雜的問題了，歷史上使用德語的人口，西到荷比盧與法國，東到波蘭、捷克、匈牙利、羅馬尼亞，北到丹麥與波羅的海地區，南到瑞士、奧地利與意大利，也就是說今天德國的鄰國境内，都存在著很大比例的德語人口，像布拉格過去被視爲德語城市。

這些德意志人居住的地區，有些隸屬神聖羅馬帝國，有些並不是。

在地理上，德意志地區剛好位於神聖羅馬帝國的統治範圍，但並不等同於神聖羅馬帝國，因爲神聖羅馬帝國的疆土也擴及西班牙、意大利等非德語地區。

自中世紀到近現代十九世紀末期，這塊地區一直處於邦國林立的狀態，多時可多達三百個，十九世紀下半葉起，經過普魯士多年的南征北討，德意志帝國統一時，加入帝國的邦國縮減為25個。

沒錯德意志帝國是一種許多國家聯合在一起的概念，結盟多過於統一，它是許多國家的綜合體，並非是一個國家。

神聖羅馬帝國

中世紀以來，日耳曼地區，大大小小的邦國鬆散地組成神聖羅馬帝國一個政治體，套一句伏爾泰的話︰「神聖羅馬帝國既不神聖，也不是羅馬，更非帝國。」概念上類於今天的邦聯政體（Bundesland）。但就以政治與法規兩個面向而言，神聖羅馬帝國這個組織，只是一組十分鬆散的叠合積木，各邦國間只能說是同盟關係，並不存在著絕對的約束力，一推即倒，而今天德國邦聯在法政上，是存在著約束力的。

與今天德國邦聯政府最明顯的不同地方是，神聖羅馬帝國中各國國王與大公（Herzog）擁有高度的統治權，形式上雖都臣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之下，但他們各自擁有獨立的王權。

各國國王王權的擁有與繼承，通常由幾個大家族透過聯姻來達成，帝國内最有權力的家族則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衆所周知奧地利並不屬於德國，但奧地利人屬於德意志人。

今天德國各邦，目前我所居住的巴登符騰堡，簡稱巴符州，便是由巴登與符騰堡這兩個小國所組成的，其前身皆源自於神聖羅馬帝國的小邦國。

在封建制度之下，依領土規模，這些邦國有各種不同的稱呼，帝國（Reich）、王國（Königsreich）、大公國（Großherzogtum）、選侯國（Fürstentum）、邊境侯（Markgraf）、行宮伯爵（Pfalzgraf）等等，統治者則統稱Fürst （諸侯）。

盧森堡至今依舊稱爲大公國（Großherzogtum），還保存著舊時封建時代迷你國家的概念。

小邦與大國聯姻

這種迷你小邦國的概念，也就是我們在童話裏經常讀到的，從前從前黑森林裏有個小王國，國王與皇后生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公主⋯⋯這些邦國無論大小，其統治者所生育的兒女都冠有王子公主頭銜，這些公主便成了歐洲各國爭相聯姻的搶手貨。

在我的小説中，不時提到聯姻政治中的日耳曼公主，她們其實並非來自同一個國家的公主。日耳曼（英語的Germany，法語的Allemagne，義大利語的Germania ）並非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地區。史上最有名的日耳曼公主莫過於凱薩琳大帝，大家稱她為德國公主，其實她只是來自一個日耳曼小邦的公主，這個國家德語稱爲︰Fürstentum Anhalt-Zerbst ，位於今天波蘭，相信大家都沒聽説過。

而這個來自迷你邦國的公主，父親在腓特烈大帝麾下當一個小將軍，只因爲她擁有公主頭銜，舅舅是瑞典國王，遂被腓特烈相中，送去給俄羅斯的伊莉莎白女王當未來沙皇的新娘。（詳情請見︰兩大帝的會面︰凱薩琳VS腓特烈）

誰也沒想到她日後會成爲史上最有權力的女人。

另一個有名的例子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夫婿艾伯特王子，大家也稱他為德國王子，他是德意志人是沒錯，但精確來說，他也是個出身一個日耳曼小邦的王子，這個小邦後來成爲英國王室的國姓︰Sachsen-Coburg und Gotha。（相關故事請見︰讓英國國王改名換姓的原因）

德意志一直不存在

總而言之，歷史上神聖羅馬帝國所涵蓋的範圍，大體上是今天所有使用德語的國家︰德國、奧地利、瑞士、盧森堡、低地國，還包括了非德語國家義大利、西班牙、東法、捷克與波蘭。

德意志這個國家一直以來，其實是不存在的，而以德語為母語的民族所生活的國家與地區，就中文翻譯而言，應稱之為日耳曼地區，以德語為母語的人則稱爲德意志人，但德意志人可能隸屬於不同的國家。

而日耳曼這個概念在德語中，通常指的是日耳曼民族大遷徙的概念而言，日耳曼民族的生活圈還包括斯堪地納維亞各國、低地國與英倫三島等地，這些地區正是日耳曼蠻族定居後的生活圈。但中世紀以後，所謂的日耳曼地區並不包括斯堪地納維亞各國與英倫三島，卻包括今天的低地三小國。英語的日耳曼（Germany），實際上比德意志（Deutschland）這個概念所囊括的範圍還大得更多。

以現代民主國家的概念來看，德意志一詞正式運用於普魯士進行統一戰爭時期。拿破崙解散了神聖羅馬帝國，拿破崙戰爭後，維也納會議上決定，取而代之的是德意志邦聯（Deutscher Bund），請見地圖。這張地圖非常有趣，這時的德意志邦聯還包括奧地利、漢諾瓦（隸屬英國）、盧森堡與Holstein（隸屬丹麥），東普魯士則是後來加入，而瑞士也在維也納會議中，獲得永久中立地位，不再納入德意志邦聯。

小德意志主義

各國之間的約束力僅僅止於同盟關係，並不是一個國家。1866年普奧戰爭之前，奧地利曾經是德意志邦聯的成員之一，普奧戰爭的結果決定了日後德意志的統一格局︰

奧地利與盧森堡被排除於德意志之外。

而奧地利以及它的其他領土，像是西里西亞（Schlesien）與波西米亞（Böhmen）與莫拉維亞（Mähren）等地，也是德意志人的生活圈。

因此，俾斯麥的統一戰爭也稱爲小德意志主義。

在這裏有一點值得注意，德意志邦聯原本並不包括東普魯士，普魯士在晉升為王國時，普魯士國王一開始的正式頭銜是︰「在」普魯士的國王（König in Preußen），而非普魯士「的」國王（König von Preußen）。

唉！德國人爲何在文法上如此吹毛求疵？那是因爲，普魯士自始至終並不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的統治範圍之内。

那麽普魯士到底是什麽樣的國家？

請大家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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